番外 蚂蚁救赎计划（3）

饭店包厢里，蚁被黑瞎子抱到椅子上，她把头埋在桌子下。虽然两只手都受了伤，但她自己吃饭是没问题的。 “你不吃吗？”小哥给蚁夹了一筷子肉，又顺手给她倒了杯茶水。 蚁苍白着脸，她今天用了好几次魔法了，还没有时间冥想恢复。而且，她在来这之前，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是她还是说，“等你们吃完了，我会吃的。” 她并不是觉得食物里有毒，要让他们先试。而是她从没在饭桌和人一起吃过饭，心理压力太大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都要等家里人吃完饭，再一个人去饭桌把剩菜收拾了。因为她是祸星，母亲不让她和家里人同桌吃饭。 解雨茞盛了一碗粥，放在蚁的位置上，把她的脑袋从桌子下拔出来，“诊断结果说你长期饿肚子，我给你点了粥。” 蚁低垂着头，没有反应。解雨茞抬起她的头，就见一只苍白的小脸双目紧闭，额上冒着冷汗，嘴巴抿着，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 蚁是饿昏的。 一群大男人沉默了。瞧瞧他们把人弄过来后都做了什么，手臂骨折、饿到昏迷，哪一个小孩子经得起这么折腾。 蚁的呼吸十分微弱，就像她的生命一样，脆弱得像一只可以随时被碾死的小小的蚂蚁。她皱着眉，好像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 胖子正要小心地把蚁推醒，就见她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又做噩梦了。我怎么会睡着的，是太累了晕过去的？他们怎么都围在我身边，吃完了吗？」 “来，我喂你吃。” 黑瞎子把粥碗拿到前面，等放凉了，就舀起一勺，捏着蚁的下巴，把勺子往她嘴巴里塞，几乎捅到了喉部，强迫她一勺一勺地吞咽下去。 “黑眼镜，你是不是太凶了点？”吴邪诧异地问。看着蚁困难地吞咽着，眼角溢出泪花，就有些担忧。 但效果一针见血，蚁没有反抗。 她感觉到喉头有上涌的血腥味，就赶紧加快了吞咽的动作，掐着自己的脖子，用粥把血压下去。 一碗粥下肚，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被他们发现我要咯血了，好像是什么时候摔的时候撞到胸口了。」 五人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而且，他们发现，如果不逼着蚁，“命令”她吃东西，她就完全不动筷。 她习惯了饿肚子，心声也不会透露出她到底有没有饱。也没有任何对菜品味道的评价，看不出任何的喜好偏向。 他们只能大致目测她能吃多少，给她安排差不多的量。 可是，等到他们都吃完，准备收摊的时候，蚁很平静地说：“浪费食物不好，我把剩菜收拾一下，很快的。” 她便风卷残云般，把加起来比得上一个成人的饭量给囫囵吞下肚里去了。 看着几人阴沉的脸，蚁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像在家里的时候一样，这样做是错的吗？难道未来的我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吴邪在心里吐槽：他们相处的时候，小蚁即便总是说自己是个尸体，不吃东西也没关系。可还是会假扮成一个正常人，正常地吃喝。 他一想完，自己就愣了一下。一直以来，都是小蚁在顺着他们…… 「朋友是这种需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去对待的存在吗？那我不需要朋友了。」 黑瞎子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少不更事的妹妹，他走过去，掐着蚁的下巴说：“你以为我们五个人在这哄着你，只是闲的吗？” “那就告诉我，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啊？” 「距离我6岁只有不到半年时间了，如果小希和母亲要杀掉我，就必须在我6岁前行动。我必须做好准备，打好这一场仗。」 黑瞎子怔然地松开了手，他是知道蚁和她的弟弟是怎么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的。他以为他能改变什么，至少，把这之后会发生的“火烧事件”给改变。 火烧事件，就是弟弟放火要将姐姐活活烧死的事件。蚁接受了，在火光中完全放弃了挣扎和自救。当时千槿已经跟在一名大医师身边学习。蚁被她的母亲当做蚁希和千槿结交的契机，才被送医。 被烧得浑身焦红的蚂蚁，被木槿花圣洁的光芒照耀，从此把那一朵花放进了心里。 解雨茞看见两人吵了起来，打圆场说：“我们回去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和吴邪一起，一人拉一边，把兄妹俩分开。 解雨茞安排好了一栋他用来躲避工作的别墅，还在里面装了一个儿童房，用来当做他们这段日子同住的据点。 一群人坐在车里，黑瞎子开车，解雨茞坐副驾，铁三角坐在后座。黑瞎子烦躁地点了支烟抽着。 蚁看着那根烟，闻着即便解雨茞开了车窗，车里开着空调，也还是能闻到的烟味，有些难受。 吴邪把蚁抱在腿上，轻声细语地和她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帮你的。” 「大概你不需要为活着这件事绞尽脑汁吧，小狗。天真无邪的小少爷真好啊，和为爱私奔，脱离家族的父亲一样。」 蚁揉了揉“狗头”，挠了挠吴邪的下巴。 什，这简直是倒反天罡。吴邪瞪着眼，揉乱了蚁的头发作为回击，没好气地推了一把看着这边发笑的胖子。 蚁看着他们想，「或许我不该执着于活下去，说到底，这只是生物本能而已。13是天神的数字，大概这段日子，就是天神给我的最后的时光了，我应该接受这一切。」 「小希会杀了我，他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不管我再怎么向他证明自己对他是有用的，事情已成定局。」 黑瞎子阴郁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蚁，说：“我弄你过来，就是不想让你放弃生的希望。我也不希望，你到时候把‘千槿的幸福’当做自己活着的意义。” “你说千槿小姐？”蚁的眼神有些波动，神情晦暗，歉疚之情溢于言表。 「那个和我素未谋面，却因为我失去双亲的女孩？她也是生于“灯灭时刻”的，很可能身上有胎记，会成为人贩子的目标。」 「大家还不知道那伙人贩子是从哪来的，我却见过他们，有他们来历的证据，要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如果没人相信我这个祸星的话，那就只能我自己来做了。」 蚁看着黑瞎子，认真地说： “你们觉得未来的我，是为了千槿小姐的幸福在行动的？难道那个我没和你们说吗，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因为按照以命抵命的原则，现在的我已经不够赔了。” 「一出生就克死了千桐大人、险些害母亲难产而死、之后又吞掉了弟弟的灵魂、一个月前还连累张哥哥被人贩子抓走……三条命，代表着三个濒临崩溃的家庭。」 「即便我做再多，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除非我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吴邪神情有些低落，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遇见的小蚁已经死了啊。 黑瞎子油门一踩，加足了马力。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让小蚂蚁看清事实是不行了。他把她弄来，可不是为了看见她这个样子的。 坐在车里的众人明显感觉自己到了推背感，途中，又因为几个漂移甩尾而左右摇摆。 “瞎。”小哥提醒黑瞎子不要开太快，但是黑瞎子没有减慢速度。他只能小心地护着蚁不会撞到旁边，以免加重伤势。 车子一到目的地，黑瞎子就下车打开后座门，揪着蚁的领子把她提在手上，直奔别墅里的儿童房。 其余四人害怕出什么事，就赶紧跟上。 儿童房的地上都铺着很厚的泡沫板地垫，黑瞎子把蚁丢在上面，说：“来，你以为自己有罪，所以被人打被人骂也无所谓，好哇，现在我就按你的心意来，把你打到起不来为止。” 小哥不高兴地嘴角向下，他护了蚂蚁一路，结果就这样被瞎子摔在地上…… 蚁不服气地从泡沫垫上爬起来，说：“我得罪你了吗？我又没有对不起你，凭什么被你打！”然后就冲了过去，对着黑瞎子的腿拳打脚踢的。 黑瞎子一下就把她推开了，“这就是你的本事吗？不行，再来！” 蚁摔倒了，她慢慢地爬起来，手不自觉捂着自己的断手。「力气不行，身高不够，这样下去我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她用同样的招数重复攻击几次，都被黑瞎子轻轻松松推了回去，随着跌倒次数的增加，她脸色越发惨白，但神情却更显坚定。 她背上的项链默默地亮着微光。 「他应该松懈了吧。」下一刻，蚁就立刻改变了攻击目标，拳头直击黑瞎子的胯下。是的，前面的无用攻击都是为了此刻能直击要害。 一旁观战，正在喝水的吴邪喷了一地。蚁的拳头被黑瞎子挡住，整个人被一把掀飞了出去，她连连后退，撞在了墙壁上。 她小声，短促地“啊”了一声，咬着牙爬起来。 解雨茞拿出手机，摁了几个键。他找的装修队伍不行，居然没有在儿童房的墙劈上贴满软垫。顺便他再叫人多拿些伤药过来。 「书上说的没错，那就是人体的重要弱点，不然反应不会这么大，可惜我错失良机，已经引起他的防范，就不好攻击那里了。」 解雨茞和铁三角在旁边痛苦难受地看着，小声讨论。 解雨茞说：“瞎子的方向是对的，小蚁现在的问题就是想太多，而且她觉得自己有罪，不应该得到好的对待。如果我们只是带她玩，她心理压力就会一直增加，反而状态很差。” 吴邪接着道：“而且，她回去后又要对付她的妈妈、弟弟和一些别的敌人，让她太放松了也不行，指不定要多受什么罪……” 胖子点头，“蚁子现在只顾着想怎么打赢黑瞎子，心里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不过……瞎子他，这是不是太狠了点呀。” 他看着又一次被掀飞的蚁，呲牙咧嘴地说：“我看蚁子的伤又加重了。” 小哥提了一杯解雨茞泡的茶水，看着那条在蚁背后，时不时就冒出淡淡白光的项链，说：“她不会有事，项链的力量在保护她。”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现在有问题的不是蚂蚁，而是瞎子。” 解雨茞、吴邪和胖子不解地看向小哥，小哥说：“瞎子完全清楚蚂蚁7岁前的过往。这个时间节点是他选择的。可按照蚂蚁的心声来看，现在的她要为了生存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功夫去感受幸福。”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问题。救赎这个时间点的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蚁已经用上了魔法来和黑瞎子交战。她在地上生出小土堆，让黑瞎子站不稳，又用细藤条，伸到他脖子那里挠他痒痒。 蚁握着项链和刀把，想要拔出断心刀，但是刀太重了，她拔不出来，只好把项链抓在了手上。项链上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微光。 她抓着项链，跳起来，扑到了黑瞎子的身上，像只猴子一样，在他身上上蹿下跳的，灵活地左闪右避，又用各种阻碍人的小魔法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黑瞎子被弄烦了，停了片刻，抓准时机，就把这只浑身乱爬的小蚂蚁揪住。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的，就像你再怎么讨好蚁希，他还是会选择把你活活烧死一样。” 蚁被黑瞎子的话惊到，「我不是死在22岁吗？是被小希杀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能自由吗？」 “那就让我被他烧死吧。他比我强，我输了也是理所应当。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他从恐惧中摆脱，那这就是值得的。”蚁怀着心中巨大的悲痛，说出了这句话。 “就是因为你自愿被烧死，他才到死都不能释怀！” 黑瞎子怔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受着幻境里蚁希的情感波动影响。 蚁希，在他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连鸡鸭鹅都没杀过的人。可死后到异世界，却被逼到要对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痛下杀手，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一番情绪的纠葛与煎熬。 从想要保护，下不了手，到动手打残，再到决定亲手杀死……他强迫自己做出改变，放下某些坚持，可是他始终差了一步。 黑瞎子想要平复心情，变回他自己，而不再是替蚁希说话的那一张嘴，可是他一张口，就是：“你明明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自己的坚持，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求生的欲望呢！” “因为我是姐姐，我要守护弟弟的梦想。”蚁坚决地说，“如果小希不希望这样，我会全心全意为了自己奋斗的。” 黑瞎子感觉到自己某些精神上的束缚消散了，他松了一口气。对着向他看过来的解雨茞几人比划手势，表示自己没事。 他看着似乎变了什么的蚁，说：“小心心，对不起。”把你弄到这里来，结果救赎你的，却不是我们，反而还添了许多麻烦。 蚁摇了摇头，她感受着项链持续不断地传来的力量，心中豁然开朗。项链的力量是支持，沉重则是因为某种责任。负起责任就是得到支持的代价。 她要变强，为了弥补所有因她而遭遇不幸的人，为了所有支持她的人，为了所有可能会经历和她一样苦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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