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之所以叫风口，正是因为这不是突然刮起来的一阵风，而是如曲线和波浪一样。 有起有伏，也有规律可循。 徐朝阳先是用高育良最感兴趣的‘明史’吊起他的胃口，随后抛出赵立春升迁的疑点，一锤定音。 高育良这个老狐狸在听到这话后，眼睛眯得像是一条缝，手里握着茶杯，心绪像是在晒被子一样被翻来覆去，怎么都静不下来。 “朝阳，老书记执政汉东二十年，为官成绩显着，升上去不是很正常吗？”祁同伟忍不住插了句嘴。 他其实不太能听懂外甥和高育良聊得那些，感觉太绕，自己也不愿深入的去想。 但对祁同伟而言，赵立春光靠着把汉东扶持为一个经济大省，临退休了让他去享受更高更好的待遇，不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舅舅，你还真是单纯啊。” “古代的时候消息闭塞，朝廷为了防止地方官员结党营私，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 “虽然现代社会，情况不尽相同，可在某些事情上，我们还是能有参考性的。” 徐朝阳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下，那种高深莫测的姿态，给人带去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祁同伟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打鼓。 如果这话是别的人说出来，他可能会一笑置之。 可这是自己的亲外甥，何况他之前的话已经得到了验证…… 至于高育良高书记，这会儿心烦意乱，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就没有停下来过。 实际上他已经有点被说动了，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已。 徐朝阳的那些话也有些道理。 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 媳妇熬成婆，能熬出来早就熬出来了，怎么会在临退休前突然让他上去了。 这又不是打游戏，经验条满了就能升上一级。 官场上如履薄冰，走一步看三步，处处都得算计着才行。 高育良以往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所以说他固步自封。 可徐朝阳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 赵立春的升迁有疑点，有很大的疑点。 一把年纪了还能往上走，还是在今年这么个关键的时间点……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有人想让他上去，老书记已经被人盯上了。” 高育重重吐出一口烟，神色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嘴唇。 尽管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貌似也没什么坏处。 只是在高育良说出这话后，就像是被榨干了浑身力气，精神气都肉眼可见的变得萎靡。 祁同伟头皮发麻，只感觉喉咙都在发干。 什么叫老书记被人盯上了？ “不至于吧，老书记这二十年的成绩咱们可是有目共睹，老师，你真的相信老书记会被人针对？” 祁同伟完全无法接受，毕竟赵立春可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要是连这根粗壮的大腿都倒下了，汉大帮可还有存活之地？ 听他说起成绩，徐朝阳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舅舅，认清现实吧。” “你们口中的这位老书记固然有能力，可你也要清楚，他能在汉东执政二十年，他能有今天这些所谓的成绩，到底是谁给的？” 徐朝阳伸手指了指屋顶的天花板，并没有把话说透。 风口，风口。 没有风哪儿来的口子？ 没有上面的政策，赵立春再是有三头六臂，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也是徐朝阳不愿太早进入体制内的原因，在这里面待的久了，迟早会忘记自己当初的身份。 如果说的直白点，那就是祁同伟完全没搞懂他手里的权力是谁赋予的。 赵立春的确有成绩不假，可要真以为自己身在汉东就能一手遮天，那就太天真了。 再说他早不升晚不升，偏偏今年升上去，难道背后真就没有原因吗。 有了这三个推论，徐朝阳相信聪明如高育良，是能很轻易得出自己的结论的。 其实高育良此刻内心的感触的确很深，而且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这就好比股市，有的人看着一路飘红的数据亢奋不已，殊不知人家只是先给你尝点甜头，稳住你才能让你继续往里投钱。 目前的汉大帮因为赵立春上调沾沾自喜，却没想过老赵早就成了一只没牙的老虎。 虽上调，没实权，赵家在京城又没什么人脉和关系。 二十年，靠着所谓的成绩和kpl上去了，又在那边说不上什么话，上面想拿捏他还不是轻轻松松吗？ 徐朝阳缓缓摇头，只能说高育良还是太相信他那位老书记了。 不过从他现在的反应来看，高老师似乎有了新的思考。 徐朝阳见他半天不说话，也就到此为止。 说的再多，人家吸收不了也没什么用。 “我看，要不还是先吃饭吧。” 正当三人齐齐陷入沉默的时候，吴惠芬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高育良回过神，手指夹着的烟头已经烧完，火星都熄灭了。 他直接将烟头丢在地上，伸手推了下眼镜，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对，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高育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徐朝阳，心里的波涛久久无法平息。 祁同伟喉结滚动，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徐朝阳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正好肚子饿了，还等什么呢。 “吃饭了舅舅。” “你小子还有心情吃饭呢……”祁同伟郁闷的话都不想说。 他这个大外甥的心也是真够大的，几句话的功夫把屋里的人震惊的够呛，他居然还有胃口吃饭？ “那又怎么了，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徐朝阳也不管他，少一个人吃自己不就多吃两口喽，能怎么滴。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寡淡无味，祁同伟明显没胃口，吴惠芬则是本就吃得少。 高育良不饿，虽然还能保持理智的思考，但心里乱的像团毛线。 唯独徐朝阳吃的津津有味，还直夸吴惠芬饭做的好吃。 一桌子人就他大快朵颐，没心没肺。 祁同伟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最终也还是绝了这心思。 他现在都有些迷茫了，甚至在怀疑自己今天把外甥带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瞧瞧咱高老师，平时多稳如老狗的一个人，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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