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褒可青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看着屋顶上的横梁发呆。 “醒了么?奴家做了汤面,你尝尝看”,映山红欢快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随即便是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褒可青自床榻上坐起,长发自肩上滑落,便随手拿起发带扎了起来。 “奴家会很多的发髻样式,趁今日天气好,奴家给你洗一下,再给你编个发髻”,映山红将托盘放置桌上,眼眸柔情似水。 “简单点便好”,褒可青不会编发,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奴家就是喜欢,你便随了奴家的意嘛~”说着,便要往褒可青身上靠,这一个月来她最喜欢的动作便是将脑袋靠在褒可青的肩上。 “适可而止”,褒可青无奈地看着映山红,伸出手肘挡住了映山红的靠近。 “怎么?忍不了了?”映山红站直了身子,她知道褒可青对她没有爱意,但她相信“爱意”是可以培养的。 “我先去洗漱,再过来吃面。至于打扮,我可以由着你收拾,但你需要跟我保持距离,你可听清了?”褒可青郑重地说道,她尊重映山红的喜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带着不喜欢多余的触碰。 “哼~知道了”,映山红撅着嘴,她知道褒可青动气了。 褒可青自顾向外走去,此处方圆百步外皆是山崖石壁,远处有一个深潭,日常用水取自那处。 也不知映山红怎么发现这片洞天福地,竟是带着她直接从上方的悬崖处飞了下来,这边应是没有其他前往外界的通道。 所以外界的人很难找到此处,除了那些意外跌落的,没人会想到通往此地的关键竟是跳崖。 而之前四方来财客栈到山道凉亭之间没有任何遗留的线索,即使小松有粉末指引,也很难轻易摸到此处。 褒可青抬眸看向那陡峭的山壁,不知怎么想起了裴涅,他是否已经气急败坏了。 褒可青眼眸中浮现了笑意,距离远了,那只在梦中让自己恐惧的花斑大猫在咆哮,又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模样确实有趣。 “面要坨啦”,映山红看着褒可青站在屋前一动不动的模样,疑惑地出声提醒。 这个地方是二十年前自己被仇家追杀,因当时无其他的选择,便自悬崖上一跃而下后发现的,此后自己慢慢地打理这块世外桃源。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此前没人知道,即使是义弟座山雕她也从未透露半句。 褒可青回神,这一次不需要再跟人分面条了。 映山红温柔地看着洗漱完走过来安静吃面的褒可青,坐在了她的身边,心想:就这样陪着奴家吧,奴家累了,余生也守着你。 “你喜欢什么?奴家会很多技艺呢,奴家给你跳支舞好不好”,映山红的身子向褒可青下意识地倾斜过去。 褒可青余光注意到,放下了筷子便起身收拾。 “不用,奴家来收拾”,映山红也跟着起身。 “洛姬,有时不是一味的付出便会有回报的,如果那个人爱你,你做的少也是对的,如果不爱,做的再多也是错的”,褒可青停住了手,再一次拒绝她的爱意。 “奴家不信,别人或许是这样,但你不会”,映山红眼含坚定地看向褒可青。 褒可青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这样的好人怎么会伤害别人呢。 看褒可青沉默不再说话,映山红手脚轻快地收拾了碗筷。 半个时辰后,山崖下 两棵需要三个成年人合围的大树之间有一条绳索,映山红坐在上面晃悠着身子,而褒可青则坐在屋前的阶梯上清洗着自己的长发。 “真是个冤家,不让自己多碰”,映山红嘀咕着,但两眼却是看着褒可青的一举一动。在她的眼里,褒可青貌不惊人,但一颦一笑却让她很是喜欢。 褒可青看着铜盆内因阳光照射而波光粼粼的水面,用帕子自上而下将长发慢慢擦干。 “你不喜欢奴家,是不是见过比奴家更美的女子?”映山红撇着嘴问道。 褒可青手上动作一停,抬眸看向坐在绳索上的女子,这一个月来,映山红便在那绳索上就寝。 想起曾经在夏宫里看到的那些美丽妃嫔,褒可青回忆着开口:“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的确看到过许多风华绝代的女子”。 “你胡说,像你所说的,真有那么多绝艳美女,那得倾多少国覆多少城啊?”映山红不信,她的年岁可比褒可青大上许多,看过无数的女人,真因漂亮入她眼的至今未出现。 褒可青不禁抿唇,眼前这个女子年龄明明不小,但行为做事却像她自己所说的,如二八少女般娇俏可人。 看着褒可青眼里的笑意,映山红也跟着笑道:“就知道你在逗奴家,你跟奴家说说,你见过有比奴家更美的女子么?” “有,也没有”,褒可青抬头看向悬崖上的这方天空。 “何意?奴家笨,你跟奴家解释清楚嘛”,映山红放低姿态哄着褒可青。 褒可青收回目光,看向映山红,几息之后,在映山红手足无措时,才开口道:“美貌怎么可能会有第一,各花入各眼,喜欢的便是谷莠子也是令人欢心的,不喜欢的即便是牡丹又如何呢?” “那你会喜欢女子么?”映山红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此时她的模样与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头子截然不同。 “应是不喜欢吧”,褒可青嘴角含笑地回道。 “那你有喜欢的男子么?比如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大官”,听出褒可青并未说死,映山红的眼里有了丝光,继续追问。 褒可青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眼眸微转,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是喜欢他么?”映山红微微侧过脑袋,仔细探究着褒可青的表情。 褒可青依旧不回答,起身将铜盆里的清水倒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收拾妥当后自屋内倒了一杯清水出来,又坐回了屋前的阶梯上,俩手握着木杯说道:“你不是想跳舞么?便给我舞一曲吧”。 一抹红色身影自绳索处飞向了一侧的大树上,伸手折断了一根树枝,回眸看向盯着她的褒可青,向空中抛掷了下树枝,稳稳接住后说道:“奴家给你来段剑舞”。 说完,映山红便飞身下地,手中剑势即出,闪转腾挪间,衣袂翻飞,即使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在她的手中也被挥舞得风生水起。 看着映山红绝妙的剑法,褒可青的眼前却不可控制地浮现了另一个人,那人出手狠辣无情,剑招无丝毫多余的动作。那是杀人的剑法,干净利落,与映山红的红袖剑舞完全不同,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好看么?”映山红收手站定,自信地看向似被自己迷住的褒可青。 一阵清风拂过,一片绿叶自树上悠悠地飘落了下来。 “好看”,褒可青淡淡地回道,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清水,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出问题了。 看着褒可青莫名失落的样子,映山红心中疑惑,径直走向褒可青,柔声询问:“是不喜欢奴家舞的剑么?那奴家下次不耍剑了,你莫生气”。 “我不生气”,褒可青低低地回着。 半个月后,明月东升,山崖一里开外 “墨松,已经一个多月了”,首领陆炳感叹着,要不是主子留下了制作方法,墨梅加紧制作了许多,那药箱里的粉末完全不够俩人这么一路挥霍的。 他不知道派出去的其他暗卫如何了,只知道自己俩人这一路走一路吹,陆炳感觉自己已快变成了那池塘中的蛙。 “首领,应是快了”,墨松恭敬地回着,不理会陆炳声音里那暗藏的焦急担忧,仔细观察着周边。 俩人自四方来财客栈出发,一路上粉末却无丝毫的反应,只能派出大批暗卫向四面八方找寻开来。 三日前在一处山道上好不容易看到粉末起了反应,当时的俩人欣喜若狂,一路摸到了此地,应是就在这附近了,总归没错的。 小松一直跟在褒可青的身边,他从褒可青的身上懂得了两件事,越着急的时候越不能急,而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是难捱。 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粉末,小松不禁想起了一个半月前的事情。 那时的小松自剧痛中醒来,睁眼看到的便是即将又要打向自己的拳头。 “你……”小松疼得连话都无法说明白。 “我……”墨竹尴尬地停住了手,瞬间站直身子向后退去,自己嘴角被首领陆炳打的那个伤口还没恢复呢。也不知道首领是不是想报复自己,竟然直接往自己的脸上出招。 小松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连喘气都是疼的,晃了晃自己晕眩的脑袋,感觉难受地想呕吐。 静静地等晕眩劲过去,小松眼神一定,抬头看向墨竹说道:“主子呢?” “被人掳走了”,墨竹甩了甩手说道。 “哦”,小松回忆着晕倒前的片段,当时的褒可青很镇定,应会有对策之法,小松对褒可青有着崇拜,这份崇拜让他盲目地相信着褒可青能应对突发的事情。 “来人说要取主子的性命”,墨竹见小松面无焦急之色,便加了一句。 “什么?!”小松一时着急,竟是岔了气,咳嗽又带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下,脑子是彻底得清醒了。 “首领让你好好想想,主子会不会留有什么线索给我们”,墨竹眼含不忍地说道,自己下手的确狠了点,但不狠点,也无法让他们清醒过来。 如果是其他的手段,可都是要见血的,他自己亲自动手,反而避开了要害,只给他们带来疼痛。疼归疼,过几日便也好了。 小松仔细回忆着,未想出晕倒前褒可青有跟自己说过什么,当时情况紧急,她什么都来不及跟自己说。 小松气馁地转了转脖子,察觉到脖颈处的不对劲,抬手摸向自己的衣领,自那处拿出一袋粉末。 只见粉末的纸袋上写着“7”,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符号。 小松抬头与站在旁边三步远的墨竹对视,墨竹会意赶忙前去厢房内,再回来时手上已拎着一个药箱。 小松起身打开放置在圆桌上的药箱,自药箱内拿出一本医药手札,对着纸袋上特殊的标记一页一页开始翻找。 直到翻到手札的第七页,上面标记着“7”,那里有对于该粉末的用途与制作的记载,着书的人写得非常详细。 俩人立刻前往厢房,将此事汇报给了首领陆炳。 “你是说主子沿途会洒能留有印记的粉末,然后我们用这个主子遗留的粉末于夜间寻找主子的踪迹?”陆炳惊叹着。 “回首领的话,的确如此,这是主子在云滇学习到的秘法,记载在了她的医药手札里”,小松恭敬向陆炳解释。 “那赶紧动身去找”,陆炳果断吩咐道。 “首领,手札内有关于药粉的制作方法,卑职担心主子遗留的药粉不够,得让墨梅多做些以防万一”,小松看过药箱里的情况,同样标记“7”符号的药粉纸袋就剩三袋了。 “嗯,墨梅,制作粉末这件事就交给你”,陆炳看向墨梅吩咐道,墨梅是所有暗卫中最精通医术的,依样画葫芦对于墨梅来说不是难事。 “喏”,墨梅郑重领命。 “留一袋给你,其他的我们先带走”,陆炳看着药箱内的粉末数量,取了手札和一袋粉末递给墨梅,墨梅低头伸手接过。 “陛下那,等他清醒后你及时告知我们”,说完,陆炳不等墨梅回复,便带上小松往外走去,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褒可青。 月已西沉,在太阳即将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一角时,山崖上 “墨松……这是悬崖”,陆炳面色难看地低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声音里有一丝颤动。 “是这里”,小松冷静地说道,这一次随身带的粉末已用完,那星星点点无不再说褒可青在崖底。只要未见到褒可青的尸首,那褒可青便就活着。 “……去向陛下传信,等他过来定夺”,陆炳别无他法,眼眸暗沉地说道。 “喏”,小松从怀中拿出纸张与炭笔,快速地书写,随即转身向远处走去,吹响了清亮的口哨声。 一盏茶后,一只白鸽带走了小松刚书写好的信件,一路不停歇地往朔州州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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