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康复后,我需陪师父下山一趟”,褒可青抬步进了厢房,坐在圆桌旁,看向躺在摇椅上的元狩帝。 “主意已定?”元狩帝停止了摇椅的晃动,放下手中的书册。 “嗯”,褒可青微微颔首,许多事无需她多说,裴涅便已知晓,他就像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如来佛祖,由着自己蹦跶,又不让自己跳出他的掌心。 “此事了结,立即返京,届时天下大赦”,裴涅留下一句,放下微屈交叠的双膝,起身自行踱步至床榻旁就寝。 大夏朝的“天下大赦”从来都不是由着帝王一句话决定,而是有定制,比如新皇登基、太子册立以及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与民同乐。 褒可青低眸,自顾拿起桌上温着的茶水喝了起来,她能感受到他的郁气。 两日后,南华山上 收回为裴涅诊脉的手,宋慈转头看向褒可青,对其点了点头。 褒可青嘴角含笑,看向裴涅,此时褒可青与裴涅的脸上已涂抹了药水变成普通的样貌。 却见裴涅转眸,不再看她一眼,起身径直往外走去,直接带着陆炳等人下了山。 “他的气性挺大”,宋慈挑眉说道,在外人眼里威严霸气的帝王却有着极其幼稚的一面,他会计较褒可青逗留自己处的时间过多,也不喜她陪自己下山。 “莫管他,师父,我们也启程”,褒可青看向宋慈,温声说道。 宋慈颔首,随后一行人不停歇地向山下走去。 半个时辰后,看着前方骑马已绝尘离去的元狩帝,褒可青收回了目光,转眸时却见山脚站着一人,正是陆炳。 “主子,陛下吩咐交予您的”,等褒可青走近,陆炳低头,双掌朝上,上置一锦盒。 抬手接过,褒可青眼含好奇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只玉制狐狸,狐狸头尾相连,毛发被雕琢的根根清晰分明,似要随风摆动,狐狸下方有数颗红豆,褒可青一时呆怔。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还真是个痴情种”,宋慈瞥了一眼,调侃了一句,红豆是思念也是催促。至于“玉狐”是何意,无所谓,无非是恋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回神,褒可青笑了笑,将锦盒盖回,也不多说,由小松搀扶着上了马车。 当夜幕来临时,明月高挂,秦州一处竹林中,一行人就着火堆烤火。 “救命!”远处隐约传来少女的呼叫声,陆炳与小松瞬间站在褒可青身前。 “救命!”声音依旧在喊,尖锐异常。 “美人,别跑了,随了我们几位大爷,乖~”男人油腻的声音随着凉风传来。 褒可青握着饼子的手停顿了下,随即低眸继续吃饼,宋慈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以为这个徒儿会无所顾忌地下令相救。 后背负着古琴的许怀瑾皱眉看着远处,忽然像燕子般从众人头顶上向远处飞过去。 身后的褒可青抬眸默默地看向了那袭白衣,防人之心不可无,静观其变。 正被一群山匪撕扯衣服的林宛眉眼含绝望,她乃秦州州府之女,今日与母亲一同去城外的柳泉寺礼佛,却不料返程途中遭遇山匪。 危险之际,林宛眉亮明身份,告知山匪自己乃州府之女,却不成想山匪领头沉思了片刻后竟是打算杀人灭口。 在仆役们和自己奶娘拼命阻拦之下,自己与母亲一起跑进了这荒山野岭中,却还是被山匪找到,而自己的母亲已经被推倒在地,躺在旁边的空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大哥,这娘们叫着真得劲。你先上,等你快活完了,俺们再上”,小弟在旁点头哈腰地说道,另两名山匪左右压制着林宛眉。 “哈哈哈~你们给大哥等着”,山匪领头边说边解裤子,眼底的欲望夹杂着血煞之气。 这个小娘们留着终究是个祸患,等大家享受完,便一刀做了干净。 林宛眉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正当她准备咬舌自尽时,一袭白衣从天而降,站在了上方弯曲的竹子上。 “死还是战?”许怀瑾站在竹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眸沉声道。 “你哪来的?俺大哥在办事,滚远点”,小弟抬头粗声粗气地喊,本就憋得慌,还来一个捣乱的。 “呵~”许怀瑾嗤笑出声,眼神一冷,白衣飘飘落了地,拿下后背背负的古琴,直接坐到了地上,双手抚在琴弦上。 “大哥,来了个给您弹琴助兴的”,小弟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转头跟领头说道。 “等老子爽完了再说,你们先对付着”,山匪领头此时已无法顾及其他事了,沿着林宛眉的俏脸向下摸去,他这辈子还没碰过这样滑嫩的女子。 “铮”一声,古琴声随之响起,声音悠然婉转、清如溅玉,众人尚未作出反应之际,琴声带起了肃杀之气,林中落叶也随之卷起飘于空中,在山匪领头正要向女子胸上摸去时,落叶如刀片般向众人脖颈处飞去。 “呃”,众人只感觉脖颈处一凉,随即纷纷倒地。 山匪领头感觉到了周身的杀气,收回了摸向林宛眉的手,起身看向身后,只见围了一圈的小弟已经全部倒地,他惊恐地看向白衣男子,双膝跪地,连连叩首道:“俺错了,您大人大量,行行好,放了俺”。 被压在地上的林宛眉看着两侧已倒地的山匪,吞咽着唾沫,整理了下衣服。 随即两手撑地起身,眼神一厉,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直直地向前方跪地求饶的男子后背扎去。 “啊!”山匪领头痛叫了一声,慢慢回头,眼神凶狠地看向身后的女子,哪还有刚才一丝卑微求饶的样子。 林宛眉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一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只见对方起身便要向自己扑来。 又是“铮”的一声,一片树叶向山匪领头飞来,他只感觉脖颈一痛,想抬手摸向脖子时,手微抬便倒在了地上。 见状,林宛眉向一旁退了几步,离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再远点。 许怀瑾看着少女惊慌的面容,也不知怎么开口安慰,便自顾起身将古琴负在身后,向褒可青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林宛眉回神时,那白衣公子已走远,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妇人, 忙上前呼喊:“娘,娘”,妇人却无丝毫反应。 豆粒大的泪水自脸上滑落,林宛眉喘着气,连忙向许怀瑾离开的方向跑去。 此时,许怀瑾已回到队伍中,一言不发地坐下。 远处由远及近传来奔跑声,来者毫无内力,众人抬头望去,见是一花容月貌的女子,脸上全是泪水,看到众人脚步一滞,眼神追寻着那抹白衣,直到看到那抹白衣正闭眼侧身倚靠在一棵大树下。 顺着女子的目光,众人心中有丝了然,褒可青与宋慈对视一眼,也不多话,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察觉周身氛围不对,许怀瑾睁眼看向来人,皱眉问道:“你想作甚?” “恩公,您从匪盗手中将奴家救出,且将他们都杀了,奴家感激不尽,但您能否再发发善心,救救奴家的娘亲”,女子双膝跪地,抬眸看向许怀瑾说道。 “本公子不是大夫,救不了”,许怀瑾心下有些不忍,侧过眼不再看女子,自己有武艺但毫无医术,听到女子呼救也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奴家父亲乃秦州州府,今日所带仆役皆被山匪所杀,奴家无其他办法,如果恩公能救回奴家母亲,奴家返家后必当告知父亲,即便散尽家财也会报答恩公的。 即使对钱财不感兴趣,您就是需要,需要”,林宛眉眼神焦急,身为大家闺秀的她,无法直言说一句“以身相许”,但又毫无办法,此处偏远,如果再这么拖下去,自己的母亲只有死路一条。 “都没兴趣”,听懂了少女的意思,许怀瑾语气平淡,他不是携恩图报之人,只是看不惯一帮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罢了。 虽是这样想的,许怀瑾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宋慈一行人,医者父母心,即使宋慈不出手,那个女子应会有所反应,能做的便是等待他们开口。 林宛眉一愣,神情灰败,她不懂往常父亲的身份最是管用,昨日到今日却无人在意,甚至成了自己与娘亲的催命符。 褒可青身侧的宋慈看着这一幕,记忆深处的一幕也越发得清晰,那面容已模糊的少女曾坚定地说过:“你救了我,我也喜欢你,我今生非你不嫁,你等我,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那时的自己却是毫无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没将少女的一句诺言当回事。 褒可青侧过脸,注意到宋慈的情绪,转头看向前方。 “小松,随这名女子前去,将她母亲带回来”,褒可青终究开了口。 “喏”,小松领命退下,走至林宛眉身前:“小姐,请带路”。 “啊?好”,林宛眉赶紧起身,带着小松往远处跑去。 看着这处的许怀瑾却是心头一松,神医之名不是浪得虚名的,他们愿意出手便能救人。 一刻钟后,褒可青自妇人头上取下银针,妇人张嘴喘了一口气,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将这粒药喂予你母亲”,褒可青将瓷瓶中的药丸倒向女子的掌心内。 林宛眉乖巧地点着脑袋,此时她的母亲正靠在自己的怀中,她将掌心靠近母亲嘴边,看着她吞咽下去。 后半夜再无其他事情发生,天亮之际,一群人正在吃着干粮。 “恩公,这是奴家从山泉处接来的水”,林宛眉两手捧着荷叶状的叶子,上面有一汪清水,走至许怀瑾身边。 她发现白衣男子与其他人不像一路人,他们有分给自己吃食,却没人给白衣男子递水,她便起身自顾去找了点山泉水。 听到女子的声音,许怀瑾下意识地转身,却不想自己背后的古琴向女子打去,只听女子一声惊呼,身影向后倒去,手中的叶子抛掷到了空中。 许怀瑾伸出左手直接揽住女子的细腰,右手快如闪电般接住叶子并来回晃动几下,水竟一滴都未掉落到地上。 林宛眉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许怀瑾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林中一时万籁俱寂。 褒可青一手拿着饼子,本要咬下饼子的嘴微张,她似乎发现了一些新奇的事。 几息之后,林宛眉回神,脸颊通红地站直身子,眼眸颤动,转身向母亲走去,身后的许怀瑾低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荷叶,半晌没有动静。 众人又开始各做各的事,准备启程时,林宛眉眼含期待地看向许怀瑾,许怀瑾整理缰绳的手一顿,却依旧不说话,他一次性无法带上两人。 褒可青扶住小松的手正弯身迈步进入车内时,停住了动作,站直身子看向不远处那对坐在树下的母女。 “小松、陆炳,你们分别带上女子和妇人”,说完,褒可青弯身进了马车。 “喏”,小松、陆炳恭敬领命,疾步走至林宛眉面前:“起来吧,主子吩咐,带你们走”。 林宛眉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小松,又从小松身侧看向马车方向,他说的主子应是刚才那个女子,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昨日因自己貌美,惹了盗匪的觊觎,自己不从,竟害得仆役和奶娘都亡了命。在自己即将咬舌自尽之际,白衣公子从天而降救了她的命。 而那个女子出手救了母亲的性命,如果他们自顾离开,自己也不知和母亲仅凭四条腿如何到达秦州州府。 她希冀白衣公子开口,到头来是那个女子说了这句话,幸好,也解了自己一夜的疑难。 马车内 “两人身份不明,不宜一路同行”,宋慈睁开闭着的眼眸,看向正在斟茶的褒可青,她自称州府之女,却无旁证。 “小松、陆炳身手不错,她们会被两人全程看顾的。此处荒郊野岭,此女貌美又孤立无援,留她在此,到时遇难不一定能碰上第二个许怀瑾。等到了集市,给她们买辆马车即可。 昨夜,许怀瑾能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人,可见他冷漠外表下有着善心,就如坚硬冰川下是外人不易察觉的湍湍流水”,褒可青看着手中的茶盏,缓缓解释道。 也许这是一场关于许怀瑾的情缘,至于后续如何发展,褒可青也只将自己当作一个看客。 花间明月,松下凉风,各有缘法。 闻言,宋慈思索了片刻,又不免想起那张少女模糊的脸与那个天之骄子的弟弟,低眸阖上了双眼。 午时一刻,马车进入秦州聚桑城,一行人找了个落脚地,将母女两人放下,小松自去找了辆马车来。 “恩人,能否告知奴家姓名?”林宛眉扶着妇人走近几步,看向车窗内。 “我姓褒,可叫我褒大夫”,褒可青眼未抬地回道。 “褒大夫,奴家日后如何寻你?”林宛眉继续柔声询问。 “有缘自会相见,你不必挂碍”,女子的声音如风般潇洒随意。 闻言,林宛眉无奈地收回目光,放开母亲的手,向骑在马上的许怀瑾走近了几步,眉目含情地看向那抹白色身影:“恩公能告知奴家姓名及哪里人氏么?” 许怀瑾转头与女子对视,几息之后,回道:“许怀瑾,秦州聚桑城人”。 “奴家记住了”,林宛眉点头应道,又不受控制地抬眸看了一眼许怀瑾,见许怀瑾侧过脑袋不再看自己,便转身扶着妇人上了小松找来的马车。 半刻钟后 林宛眉乘坐的马车徐徐向城外驰去,许怀瑾骑在马上,回头看向了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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