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逐渐消弱。</p>
陈平安是真的睡了过去。</p>
九月二十七。</p>
朝阳初升之际。</p>
鼾声又起。</p>
两个时辰后。</p>
陈平安再也装不下去。</p>
睡撑了。</p>
他缓缓睁开眼眸，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惊起数只苍蝇仓惶遁逃。</p>
“呦，这是……”</p>
陈平安看着院门口的韩萧，装作惊喜模样。</p>
回忆了好半晌，也没记起他叫什么。</p>
“陈师，晚辈韩萧，家父与您曾是稷下同窗。”</p>
陈平安恍然，“你是韩非师弟嫡长子。”</p>
“我记得我曾抱过你，滋我一身。”</p>
韩萧老脸一红。</p>
“既是故人之后，快进来吧。”</p>
陈平安招招手。</p>
韩萧喜笑颜开。</p>
稚童看着被蚊子叮了满脸包的陈平安，内心轻叹口气，“何必呢……”</p>
……</p>
一刻钟后。</p>
陈平安看着韩萧沧桑面庞，蹙眉道：“你爷孙二人行了三百万里漫漫长路，来此大殷寻我，竟只是为了让我给你孙儿取个名？！”</p>
韩萧补充道：“还有字。”</p>
陈平安将目光移向老人身旁的稚童，他知道老人在打着怎样的小算盘。</p>
韩萧也知道陈平安知道自己在打着怎样的小算盘。</p>
“稷下求学时，血气方刚，满腔躁意，无处发泄。”</p>
“生死危机关头，是韩师弟予了我一本《素女经》。”</p>
“此恩，与天齐高，与地同厚。”</p>
韩萧立时乐呵得咧开嘴。</p>
因为陈平安这是同意赐名赐字了。</p>
陈平安微微闭眸，准备为稚童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霸道名字。</p>
“该死，脑袋里咋全是《素女经》。”</p>
对于此生阅览的第一本带颜色的文学著作，即使过去一百多年，陈平安仍能倒背如流。</p>
无奈睁眼，环视四周。</p>
却见大黄啃骨头啃的正起劲儿。</p>
陈平安眼神一亮，“你孙儿以后就叫韩香吧。”</p>
韩萧小心翼翼提醒道：“陈师，还有字呢。”</p>
陈平安当机立断。</p>
“太平！”</p>
……</p>
大日渐渐西沉。</p>
陈家庄村口，韩萧凝望远处篱笆院。</p>
稚童则是不断呢喃道：“韩香，字太平……”</p>
许久后，稚童才抬头看向老人，疑惑道：“爷爷，只是为了我之名与字，咱们又何必横跨数百万里之遥？”</p>
“稷下学宫不是有那么多大儒吗？”</p>
韩萧目光深邃道：“大儒虽多，却无一人愿为你遮风挡雨。”</p>
“这些年来，咱们玄秦二帝相争越来越激烈，爷爷作为户部侍郎，无法置身事外。”</p>
“队若站错了，覆巢之下，绝无完卵。”</p>
“陈师，便是爷爷为你留的后路。”</p>
……</p>
元灵三年，仲冬，十一月初九。</p>
寒流肆虐，山河一派萧瑟。</p>
一只麻雀于高天疾飞而过。</p>
黑漆漆的鸟眼内，倒映着一座炊烟袅袅的篱笆小院。</p>
院门口，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女孩俱是双膝跪地。</p>
陈平安走出正堂，双手插袖。</p>
唤上大黄狗后，将院门落锁，直往学塾方向走去。</p>
身旁放着一大一小两只包裹的女孩，依旧保持跪姿。</p>
另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赤脚女孩，则挣扎着爬起身，一瘸一拐追着陈平安而去。</p>
麻雀振翅，飞入崇山峻岭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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