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污垢

陆府的后花园里，梅花正盛开，沁出幽幽的香气。 静安阁里，陆老太太拉着孙福儿坐在上首。 她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孙福儿尝了一口桂花糕。 秦国公府的桂花糕比宫里的甜上许多，个头大许多，一口吃不完。 陆老太太笑道：“素日爱吃软烂的甜食，厨子就备了许多。孙姑娘尝尝这翠玉豆糕。” 孙福儿尝了一个，觉得这翠玉豆糕做得好吃多了，甜度正好，而且很软。 这时对岸远远传来一阵锣鼓声。 大戏就要开场了。 丫鬟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点戏的戏折子。 陆老太太道：“点了出热闹的戏了。宋姑娘瞧瞧看，有什么喜欢听的？” 孙福儿推辞不过，便接过来。她一看，绝大部分戏她是没有见过的。 她笑道：“让她们拿手的唱起来就够了。” 陆老太太道：“我们家戏班子唱江南小调儿还是很不错的。孙姑娘长在宫里，不知宫里那边流行听江南小调儿不？” 孙福儿笑道：“我们离开后，就不能说宫里事的。” 陆老太太笑道：“那就先听戏吧！” 不多时，戏台上就传出吴哝软语温婉的唱腔。 孙福儿听不出词是什么，只觉得这出戏伴着袅袅笛音，曲调里有缠绵悱恻之意。 别有一番滋味。 陆大奶奶端起酒杯，笑道：“给孙姑娘接风洗尘。” 孙福儿笑了笑，端起来酒杯抿了一口。 这酒是果子酒，入口也是甜滋滋的，里头应该放了桂花。她已经闻到了酒里桂花独有的香气。 陆大奶奶起了头，陆家的平辈女眷们一个个过来敬酒。 孙福儿还要给长辈们敬酒。 哪怕孙福儿一直小心，每个只是抿上一口，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不多时，她就玉面酡红，媚眼斜飞，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陆竹玉看了娇娇这个样子后，脸上实在是忍不住，丢了个白眼。 孙家表姑娘这么娇娆的样子，给谁看呀？一点都不端庄。她绝对是做不了正室，只配去给人家当妾。 可陆竹玉也不得不承认，后院里头，孙姑娘这种更讨男人欢心。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想出来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时候，陆竹玉的大丫鬟莺歌走过来，在陆竹玉的耳边轻轻地道：“姑娘，说准了，四爷今晚就去尝尝。” 陆家的子孙里头，就算四爷最不成器的。 他是大老爷外室所生，平时里最喜欢眠花宿柳，屋子里的通房丫鬟就十来个。 一听新来的孙家表姑娘美艳得不可方物，四爷便就起了心思。 反正他侧室的位置都是空着的，真闹出事儿来，大不了他纳了孙家表姑娘为妾就是了。 左右他是男子，不可能吃亏。 陆竹玉的手心全是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孙家表姑娘要怪就只能怪她生得太美丽了。 她也不怕事后被家里责罚。 事成之后，孙家表姑娘已经废了。那么陆家肯定不会把她也废了。 陆家的三姑娘陆竹溪自然也是留意到了这一幕，暗自哂笑。 陆竹玉就这手段？ 这可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万一四爷一时没得手，不就黄了啊！ 而且若是得手，那么孙家表姑娘给四爷当妾，也能去吹枕头风。 而四爷也是个混不吝的主，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也不怕他为孙家表姑娘出头，去给陆竹玉吃点苦头。 这是隐患。 还是彻底铲除孙家表姑娘为好。 不过，有人冲在前头当幌子，确实是好。 到时候事发，她也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实在的，她也不想嫁入清贫举子家。 大户人家是非多，小户门里恩怨也不少。 嫁过去的那些姑娘下场，她也看到了。 若男人是个有出息的，陆家姑娘陪着熬了很多年的苦头，却并不一定等到真正苦尽甘来的日子最多就是名头好听。 陆家有出息的女婿也还是少不得三妻四妾的，后院的是非越来越多。 若是遇到没出息的就更惨了，吃了那么多年苦头，连个外头的好名声也争不到，一辈子在清贫里打滚子。 最要命的是，那种人家里头也不见得遇到省心儿的。 多的是难缠的婆婆，搅事情的妯娌。 再加上窝窝囊囊的夫君和没出息的子女，那日子真的是一点盼头没有。 一旦走到那一步，秦国公府这边也会放弃掉他们的，都连接济都懒得接济他们。 陆竹湘心里也是有成算的，要是陆竹玉和陆竹溪都下水了，那对她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同样也是陆家的姑娘，如果她们两个都不行的话，家里肯定不会把她浪费在一个家境一般的秀才身上。 到时候，就是她翻身的好机会。 其余的表姑娘们也都不高兴。 都是表姑娘，凭什么老太太要抬举孙家表姑娘，而不是她们？ 就因为孙家表姑娘美么？ 他们秦国公府觉得奇货可居。 她们脸上勉强挂着笑，看孙福儿的眼神也晦暗不明。 一场宴会，场面上看着是宾主尽欢。 孙福儿被陆家姑娘们表姑娘们送回凝晖堂。 等人转身，她的笑容淡了许多。 孙福儿能感觉到在场平辈姑娘们的敌意。 这才是她进府的第一日，陆老太太摆明了是护着她的。但是陆家平辈姑娘们依然对她很不满。 仅仅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她们就不高兴了。 在此之前，孙福儿与她们并无过节，甚至在此之前，都不认识陆家这帮姑娘们。 孙福儿无奈地道：“存在，就要被人清除啊？” 安音道：“她们手段还是稚嫩的。您都察觉了。表现得那么明，陆家太太们会不会察觉呢？还有陆老太太是真护着你么？” 孙福儿笑道：“人人都想当黄雀，但绝大多数都是螳螂啊！” 说白了，秦国公府更情愿自己家姓陆的姑娘进宫，或者嫁入对她们有用的人家。 她孙福儿和陆家不存在利益一致的地方，甚至连面子情都没有了。 她大事上是绝对不会帮这些人忙的。 所以，孙福儿心里很清楚。 陆家姑娘们不喜欢她，太正常了。 甚至她们去害她，也很正常的。 陆家的长辈们就算是知道，也当成不知道。 只是给了孙福儿一个进宫的机会。 大概皇帝没再给更多的。 孙福儿的身后空无一人。 现在她刚进来，人家摸不清底子，没贸然出手。 毁掉一个女子的方法无非就是那几样。 最狠毒的就是那一次宫里人对徐选侍做的那种。 毁人名节。 如果事情成了，任何一个姑娘也就毁了，没有了价值。 对于没有价值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给交代。 到时候，推一个下人出来顶缸，就说是误会，也能交代得过去。 而始作俑者，因为具有价值反而会被保下来。 没有人关心真相的。 实际上，真相并不重要。 对错也不要紧。 重要的是，那些下手的人在里面得到什么。 后院里头，欺上瞒下的事情不少啊！ 看得见未必是真的，底下可能有深渊。 剥开了锦绣的外衣，里头的污垢就被一一地翻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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