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蝴蝶

“丘顿先生，你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加西亚冷冷地说道。 “阁下，是我在城外老宅出手杀了他们的哑巴仆从，刚才也是我又差点杀掉西莱尔公主。若不是司格顿派去的人太过草包，现在珠珠那小女孩已经掌握在咱们手中！我既然为您做过这么多事情，还有资格背叛吗？”丘顿语气沉闷地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凭您的这些作为，他们又怎么会相信您是真心去投降的呢？他们真的没有对您嘱咐什么？或者询问什么吗？”坐在一旁的迪尔波拉始终在静静地倾听丘顿的汇报。 对于丘顿能够如此安然无恙地回来，她感到很意外。 “我想，他们并不是真的相信。但是也确实没有向我嘱咐或者询问任何事情。只是让我回来等他们联系。其实，我也很奇怪，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轻易放回。尊敬的女士，我很赞同您的怀疑！也很理解您，对我仍然活着的这件事情，所表现出的遗憾！”丘顿缓缓说道。 他双眼直盯着这个面色依旧从容的女人，眼神就像两把锐利的刀子。 迪尔波拉平静地望向丘顿，对他杀人的眼神毫不在意，嘴角反而挂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丘顿先生，您是聪明人。您之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保证妻女的安全，对这一点，我很钦佩。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成为一个弃子，就要有作为弃子的觉悟。”她说着，优雅地抬起手，把一缕黑发拢向脑后。 “无论是实力，还是背景，我要杀您，都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请您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向耶兹利尔人信奉的主神发誓，您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与其这样盯着我，您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表现，才能留下一口气，带着妻女远走高飞。”迪尔波拉这番话，令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脊背发凉，可偏偏她神色如常，语气仍然是那么温和。 “哼！别说那些没用的！”加西亚略有不满地说道。 “丘顿到底是我手下的人，即使有什么问题，也轮不到你这个女人来说三道四！”他暗想。 “好啦！还是说回正题吧！我想，大师他们此举，再了不起也就是要将计就计。”斯蒂芬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他接着说道：“其实，无论他们信与不信，我们只需要请丘顿先生传去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便可。这样一来，伤脑筋的便是他们。而我们，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计划执行即可。这不也是迪尔波拉女士此番计策的第三个目的吗？” 听斯蒂芬如此分析，迪尔波拉未置可否，沉思起来。 多智善谋的她，对目前形势的认知，远远超过在座的所有人。 他们此行，名义上是缓解苏丽尔官方与反对派之间的冲突。 而实际上，作为调停组核心的麦肯、特尔吉及耶兹利尔三方都很清楚，他们将通过这个机会，扶起司格顿，替代摩羯瞳，把苏丽尔变成共和制国家。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苏丽尔将由此成为三方势力在该地区的代言人，成为监视、制衡其他君主制国家的桥头堡。 这个计划的最低标准，也是在司格顿控制的东部地区，实现自治。 五年前，当苏丽尔女王摩羯瞳，率领德胜之师离开特尔吉的时候，这个计划便已经出炉。 他们为此已经筹划多时，准备多时。 可以说，当下苏丽尔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苦心经营的结果。 然而，当这个计划接近尾声，众人都认为成功在即，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变数。 威尔逊针对西莱尔的行动，原本只是这个计划的一个附加价值。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行动竟然会失败。 而失败的后果，却牵出了大师和那个不明底细的胖子，更由此使西莱尔母女的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些人，无论是从和苏丽尔女王的关系来看，还是从和麦肯等国不算友好的立场来说，都很有可能成为摩羯瞳稳固政权的助力。 这就是变数。 大师的威望，胖子的诡诈，西莱尔母女所代表的察罕家族，会不会使原本板上钉钉的苏丽尔政权更迭，发生不可臆测的变化？ 谁能知道，那些墙头草一样的苏丽尔官员，会不会因此就有了别的心思？ 谁能保证，那些本来视摩羯瞳为领袖，只是迫于形势才委身司格顿的军人，会不会由此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 正是因为有这些担心，一向做事严谨，思虑周全的迪尔波拉，才会想方设法地要去解除这个“变数”。 她让丘顿前去诈降，确实是个分为三层的谋划。 第一层，最直接也最重要，目标是珠珠。丘顿的任务就是挑起事端，声东击西，给另一路人马创造机会。 如果这个目标能够实现，“变数”将成为“定数”。 西莱尔等人投鼠忌器之下，必然受制于斯蒂芬一方。 那么，他们将失去帮助摩羯瞳的机会，甚至有可能成为麦肯等国手中，又一个对付女王的砝码。 很遗憾，由于胖子未雨绸缪，这个目标没能达成。 迪尔波拉谋划的第二层，目标就是以丘顿的死，造成大师等人与暗影之间的矛盾。 通过加西亚的介绍，她认为丘顿是暗影一个级别较高的人物。 凭她对暗影的了解，这个组织十分护短，如果谁枉杀他们的成员，他们必会倾尽全力报复。 虽然实情应该是丘顿出手在先，即使被大师等人击杀，也算不得枉杀。 但是，谁会知道这个实情呢？ 一旦丘顿被杀，她大可指示加西亚对外宣称，丘顿是为钱而投靠特尔吉。同时，将“虏人妻女，胁迫丈夫”的恶行推到大师等人头上。 在她看来，为了国家的利益，什么事不能做？做些颠倒黑白的事情，又能算得了什么？ 据加西亚所说，暗影有些人，正在马色活动。如果这些人，得知丘顿被“枉杀”的消息，必会找准时机发动报复。 而这个时机，当属晚间的宴会最为合适不过。 在加西亚的威逼下，丘顿在去拜访大师之前，便已写好秘语，责令暗影成员在晚宴时潜入王宫，袭击大师等人为己报仇。 可惜，丘顿居然没死。 否则，迪尔波拉只需把那纸秘语贴到指定的地方，便可在晚宴之时，用前来报仇的暗影成员替代丘顿此前的角色，再玩出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 趁着暗影成员与大师等人因误会而相互仇杀，把珠珠劫走。 她毫不担心丘顿会在秘语上使诈，因为那将意味着他死得没有任何价值。 迪尔波拉的这层谋划，可谓天衣无缝。 要说漏洞，便是她并不了解丘顿的真实身份，是暗影老大唯一的公子。 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面黄矮瘦的男人，对暗影到底意味着什么！ 漏洞的产生，倒与加西亚无关。 因为他也一直被丘顿蒙在鼓里。 第三层谋划，与实际的情况最为接近。 迪尔波拉估计到丘顿也有“成功”诈降的可能。 在她想来，无非是大师等人对诈降“真接受”与“假接受”的问题。 真接受的原因，必然是相信了丘顿所表现出来的走投无路，或者对暗影的报复有所顾忌。 若是第一种情况，大师等人必会询问丘顿关于妻女的事情，并会想方设法解决此事。 否则，丘顿仍会受制于加西亚，就算他真心投靠，也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按丘顿所说，对方并未提及有关他妻女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行动。 依照迪尔波拉本来的谋划，若对方有此一问，丘顿将会主动提供妻女的“线索”，并恳请他们派人手前去营救。 对方一旦中计出手，则会正中她设下的陷阱，被一网成擒。 如此一来，前去营救的人，反而会成为胁迫大师等人的筹码。 然而，实际情况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理会此事。 “莫非是他们对暗影心存顾虑？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更多的麻烦？”迪尔波拉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也不对！ 且不说以大师的实力，会不会把暗影看在眼里。 就只是那个胖子，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担心，大概率便会直接将丘顿拿下扣押。 这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对策吗？ 而现实呢，丘顿被放了回来。 “如此看，倒是斯蒂芬一开始说得对，对方应该已经意识到丘顿是诈降，让他回来只不过就是要将计就计罢了！”迪尔波拉思前想后，分析半天，得出一个不太满意的结论。 “而且，他们的‘就计’会是什么呢？”她又想了半天，却不得要领。 “唉！那个该死的胖子！搞不清他在想些什么！真是伤脑筋。不过，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于丘顿是否忠诚，是否把他们所有的对话都说了出来！”迪尔波拉想着，不自觉地手抚前额。 她一通算计，极其消耗脑力，此时已经感觉有些头痛。 粉红色的光晕突的升起，瞬间化出一团五彩的能量，稳稳向迪尔波拉的头部落去。 她则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能量进入大脑，表情十分享受。 片刻之后，迪尔波拉猛然睁开双眸，神光爆射，直向丘顿冲去。 丘顿始终在戒备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见对方出手（应该是“出眼”），他丝毫不敢怠慢，黄色的注力涌动，瞬间便放出屏障护在身前。 “砰”的一声，迪尔波拉眼中射出的光芒撞击在屏障上发出巨响。 丘顿的屏障虽未被击穿，但也泛起层层涟漪。 他整个人更是在冲击之下，被向后推出，一下子撞在墙上，后背生疼，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 “哼！”迪尔波拉盯着丘顿，眼中寒光闪动，但也没有继续出手。 “哈哈哈！丘顿先生莫要见怪！迪尔波拉女士只是和您开个玩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名强大的光系注师出手，不想今天却因为您而有此眼福！”斯蒂芬丝毫没把丘顿铁青的脸色放在眼里，笑着说道。 “我这一招，名为定影华练。普通人若中，三十年内，心智、记忆将始终定格在这一刻！对小女孩尤其有效！”迪尔波拉的声音不再和缓，而是异常残酷。 冷汗，涔涔而下。 丘顿想起自己女儿那张可爱的笑脸，一颗心不自觉地抽紧。 “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那个后果，你定然承担不起！”迪尔波拉又说道。 “阁下，日前所托之事，不知可有消息？”丘顿突然侧身向加西亚问道。 加西亚此时尚在震惊之中。 “看来！此次调停组里的这些人，没一个善茬啊！”他暗想道。 他一直蒙蔽于迪尔波拉从容淡定，温和优雅的表象，没想到这老女人也是一位狠辣的人物！ “哦！已有回报！你看！”加西亚缓过神来，从衣内拿出一件物品交给丘顿。 这是一个心形的小吊坠，银色的外壳上雕刻着一只小巧的红色蝴蝶，一看就是小女孩的爱物。 那只蝴蝶的两扇翅膀向下，头却昂起，一副要挣脱飞出的样子。 这个设计十分巧妙，显得栩栩如生，令人赞叹。 拿到这个小吊坠，丘顿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仔细端详一番，把吊坠捧在手中攥紧，缓缓闭上眼睛。 一颗泪珠，悄然落下。 加西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便淡淡说道：“你女儿说，见到此物，你就会知道她一切安好！” 良久…… 丘顿长出一口气，睁眼说道：“确实如您所说，这是我在女儿两岁时送她的礼物，见到它，我便知道她没事！” “舐犊情深！我虽没有儿女，却也能体会你的感受！今天这种情况，也是情非得已！你或许觉得如此行事不讲道义，但我们却是在为五千万苏丽尔人的福祉而努力。不需要你理解。但请记住，真诚与我们合作，事成之后你定能达成心愿，与妻女远走高飞！我们还会奉送足够你们一世无忧的酬劳！”斯蒂芬沉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与赤诚。 丘顿点点头，对迪尔波拉说道：“我刚才所说，句句是实，没有半点隐瞒！之后我该如何做，还请示下！” 迪尔波拉此时也缓和了语气，说道：“既然如此，希望我们都能早日达成心愿！请您马上去拜见大师，尤其是要见到那个胖子。告诉他，我们对你能诈降成功表示怀疑！但是，你偷听到我们的谈话，苏丽尔上下官员，包括军方在内，除两三人之外，均已向司格顿效忠！如何措辞，你自己斟酌！”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丘顿说完，向在场的三人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加西亚先生，请您马上将丘顿写的秘语贴到他指定的地方去！”待丘顿脚步声远去，迪尔波拉才向加西亚说道。 “好！我这就去办。”加西亚虽然不明白对方此举的用意，但见斯蒂芬没有阻拦，而迪尔波拉现在又已经在扮演军师的角色，便不再多问，转身出去安排。 加西亚离去，剩下的老男人和老女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由衷的欣赏。 刚才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着戏便把“不知好歹”的丘顿敲打一番，配合实在是默契。 风韵犹存的老女人微笑着对老男人说道：“总长大人，想必此时威尔逊与司格顿已经谈妥了所有细节。我们是否也该去见见您的老朋友，甘米尔首辅大臣阁下呢？” “哈哈哈！迪尔波拉女士果然是智多星！有您在，还怕大事不成？走，咱们这就去拜访甘米尔，问问这老家伙所说的‘大礼’准备得如何！”老男人挂起迷人的笑意，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潇洒帅气地说道。 马色城市上空，阴云密布。 眼看一场大雨，倾盆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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