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掉落平安京的神子

夜里，太政大臣藤原忠平的家门大敞着。 在这除了雨声本应寂静的夜晚，藤原宅门外却停满了牛车。 匆匆赶到的村上大神官看到自己的车辆旁边已经停靠许多牛车，看到车辆上的家纹，他立刻就意识到还有人怀抱着与自己同样的的目的来到此处。 藤原宅的下人第一时间迎接离开牛车的贵人，为他们撑伞引导他们走进藤原宅。 藤原宅会客的庭院里，主人已经等在帘后。 帘外还坐着诸多来客，定睛一看，京都城内或是附近各大神社的大神官几乎都已经坐在这里。 村上神官立刻拜倒，对那帘后的大人奉上自己的敬意。 “贵船神社的村上神官？”帘后传来那显得有些上年纪的声音，不难听出对方的疲态。“你也是因为梦中的神谕所以才深夜来拜访吗？” 村上神官跪俯在地上，说道：“是的，高龙神大人连同高天原诸多神明一同降下神谕，世间将有大难，他们为世间赐下了神子，我们需认真抚养神子长大，务必让他明白人间真善美。” 帘后的声音显得更加疲惫，“宇迦之御魂神，惠比寿神，丰云野神，素盏鸣尊，月读大神，天照大神……那么多神明同时降下神谕，只为了告知有一位神子降世。这世界是将面临多大的灾难才使得那么多神明一起降下神子？” 在座所有神官皆在安静等待帘后那位大人的吩咐，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终于，帘后传来了声音：“去找他吧，去找到那枚神明送与我们珍宝。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从那一个雨夜开始，京都所有家族的武士，阴阳寮里包括还没有成为阴阳师的实习生，乃至神道教从上到下所有人。 都得到了一条命令：去寻找一个看起来三到五岁，黑发如缎，左眼眼角有泪痣，容貌绮丽的男童。 另一边，富江艰难的搂着变得宽大的衣服奔跑在山林里面，他恨不得给几个小时之前的自己一巴掌。 十五岁生日的第一天，齐木富江天亮就接到一个户籍下的兄弟齐木楠雄的暗示，今天开始他将摆脱过去十多年的悲惨人生。 所以在被丢下独自出门的时候遇到那个自称毗沙门天的金发性感大姐姐的时候，作为青春期男孩子的他才会放松警惕。 虽然后来觉得对方的发言很中二，但是见识太多的病态跟踪狂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被别人戳一下脑门，强行输入一段记忆，打开了新视界。 世界在他眼中不再单纯。 身上长满眼睛，拖拽着长长锁链的比目鱼从天空游过。 唧唧喳喳的小小老头们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整个如潦草的白色麻袋的一样人形生物。紧握巨大柴刀，蹲在转角处把自己手指啃食得血肉模糊，紧紧的盯着他，随时准备冲过来。 太多太多，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日常里充斥着那么多的异常。 就在他三观受到冲击的时候，他被传教了。 对方自称神明，说他的性转体即将毁灭世界，而他是救世的钥匙。 开玩笑，霓虹青春期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拒绝得了救世主的称号。头脑一热就答应救世。 现在理所当然后悔的不行，救世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他那全能的兄弟。 为什么要相信，对方说的会全力帮助自己！ 说什么，送自己到一个很合适的时代学习。 不用担心，那里厉害的人很多，会照顾得好自己，能学会很多东西。早期只要不要太张扬一定能活得很好。 那为什么，一落地后面那个长得乱七八糟的生物就一直在追他！那么长的舌头都拖到地上了，一会还得塞回嘴里的吗？ 乍一看长得像个蛤蟆，但是蛤蟆不会在身上长那么多阴暗的眼睛，四条腿也不会是人类大叔那种毛茸茸的腿！更不会舌头上全是倒刺！ 富江没站稳被树枝绊倒摔在地上，也因此好运气的躲过从头顶抽过去的舌头。 已经多少次了，他已经摔多少次了！ 短手短脚的，他摔了一路！ 所以为什么！要用孩童的模样把他丢到这种地方！ 前面一点的地方，被那长舌头口水碰到的地方已经升起紫色的瘴气。 身后那个怪物正在收回舌头。 富江爬起来继续逃跑。 前方成叠的树林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富江不知道那会不会是希望，但至少那是个方向。 或许体型大的东西就是行动会迟缓一些，但对方虽然迟缓，富江却也腿短。一直没能有效的拉开距离。 富江看了看旁边的山坡，咬咬牙，把变得宽大的校服扬起蒙住自己的头，闭上眼睛跳下，小小的身躯如圆桶一样迅速滚下。 那怪物在后面甩出舌头想来勾富江。 富江体型小，因此没有遇到什么阻物，迅速的脱离他的舌头范围。 那怪物愤怒吼叫惊起森林里的无数飞鸟走兽。 等滚动停止，富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视线已经被血染红。 刚刚那么胡来的逃亡方式还是让他受伤了。 但是万幸，因为之前的包裹行为，那些血液都被校服吸收。 他举着校服捂住额头，一步一步的向着刚刚看到的白光走去。 大概是刚刚滚落的后遗症让他多少有点脑震荡，又或许是因为头被砸到了，越走越觉得头晕。 他伸手胡乱的揉揉眼睛，看到的任何一切都被染上了血色。 “啊啦，妾身还在想，为何今天信太之森外围如此吵闹，原来是出现了这样一位小公子，难怪引得那些东西发狂。”娇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富江艰难的抬头去看，那有一位浑身洁白的美丽女性。 站都站不稳的富江被人轻柔扶起，一只手轻轻抚过他额上的伤口，痛感减缓。 那手将他拥入怀里，轻声安慰：“不要怕，遇到妾身你已经安全了。” “请将沾染我血的东西全部烧掉，一定要用火。”富江无力的说出这句话，跌倒在对方的怀抱里。 再醒来，富江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自己已经被人换上了儿童和服，身上还盖着价值不菲的和服。 他坐起，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室内装潢并不华丽，甚至看得出老旧。 庭院也未曾用心修剪，遍布杂草。 “醒了吗，小神子。”身后传来声音。 富江慌忙转头去看，正是自己昏迷前见到的那位美丽女性。那位的美貌，就算是富江都忍不住失神片刻。 不是被迷惑，只是觉得亲切，一种和毗沙门天带来感觉不同的亲切感。 女人将端着的定食放在一边，在他旁边跪坐下，伸手拨开他前额的头发检查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了呀，不愧是受到神明庇护的孩子呢。” “我的那些衣服！”听她提到伤口富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就想起身去查看。 “不要担心，按您的要求，所有夹带您血液的衣服都已经烧掉了。焚烧的过程中，一直有哀嚎咒骂声，还真是吓人呢。”女人按住他轻柔安抚。 富江连忙正坐，弯腰低头对她道谢：“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请抬起头来。妾身自认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女人伸手将他扶起。 富江这才继续抬起头来看向她，真的是一位非常美丽，单论美貌甚至能与远全体的川上富江平分秋色。 “妾身名叫葛叶，神子大人也可以如此称呼妾身。”葛叶将刚刚放置一边的定食抬到富江面前，顺便对他介绍着自己。 “啊，我叫……” 富江立刻想要介绍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叶伸手挡住了嘴。 “神子大人请不要说出您的名字，这里是信太之森的内部，除了您都是非人生物，若暴露名字可是会被神隐的，那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富江点了点头。 葛叶道了一声失礼后收回手。 “非人生物？”富江试探着询问，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美丽的夫人不是人类吗？ “是的，这里是信太之森的内部，白狐之乡哦，当然妾身也是狐狸哦。”葛叶笑眯眯的回答，是有一些像是狐狸。 信太之森，白狐之乡，名叫葛叶的女子……似乎在什么故事里听到过这个配置。 反正都见过神明了，一个对自己没什么恶意的狐仙其实不让人害怕。 富江有一点特别，他能感觉到靠近他的生物是否怀抱恶意。这也是儿时他会任由齐木夫妇收养自己的原因。 那对夫妻，是那么多收养者里，唯一用长辈该有的情绪对待自己的人。 况且富江的关注点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为什么叫我神子？” 才短短的接触了一会儿，他已经听到这个称呼三次了。 “啊啦，您还不知道即将背负的责任吗？京都为了找您已经全部出动了。武士阴阳师还有神道……出动了所有可以出动的力量呢。”葛叶笑眯眯的把筷子递给富江，“妾身很久没见京都有这么热闹了。” 富江瞬间理解，这大概就是毗沙门天说的，会协助他的一环，给他一个便利的身份。 如果是京都方面在找他，那他或许应该前往京都才是。 葛叶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笑着打开他面前的食盒，“先吃饭吧，小孩子如果不按时吃饭，会长不高的。” 富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亲切了，葛叶身上有一种和久留美妈妈一样的属于母亲的气场呢。 不知不觉富江就在对方的照顾下，吃了早饭，换了衣服，背好了小小的行囊，与傍晚时分，出现在了奇怪的门前。 “妾身本想在留您一段时间，但想必您降临此世也有您的使命。”葛叶跪坐在富江面前，给他整理着身上的和服。 说完，葛叶取出一束头发，已经用红色的缎带捆绑好了。她将头发递给富江满脸愧疚的说：“这是妾身的头发，您随身携带，在鬼道中能暂时改变您的模样与气息，本应亲自送您至京都才是，可是妾身犯下禁忌无法踏出这信太之森半步，所以只能您自己前往。” 富江接过头发认真的看着葛叶，“请不要如此，我已经非常感谢您了，您不止救了我，给我提供治疗，还有干净温暖的床铺，舒适的衣服，还有美味的食物，我已不知该如何报答您，如果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葛叶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突然改了主意，她说：“说起来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富江连忙点头，“您说。” “妾身曾与人类相恋生下了一个孩子，给他取名童子丸，后来因为被发现了狐狸的身份只能离开。与童子丸分别的时候他正是与您差不多的年龄，如果有缘能够相遇，想请您替妾身确定他是否安好，是否健康长大。” 这样说着，葛叶脸上却满是怀念，想来分离时她也十分痛苦才是。 他郑重的说道：“一定会为您做到的。” 葛叶失笑，最后一缕阳光消失，那扇奇怪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您就要出发了，我再最后叮嘱您几句：沿途不要与任何遇到的东西搭话，如果不小心说话了也不要让对方看出您正在害怕，这片叶子能够保护您，在离开鬼道前请千万不要丢开它。最后，早晨第一缕阳光是您离开鬼道的关键，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夜。” 说完，葛叶将一片刚刚摘下来的巨大荷叶递给富江。 富江举着荷叶再次对葛叶鞠躬道谢，转身进入了那漆黑的门里。 一瞬间的黑暗之后是满处的灯火。 妖怪学着人类的模样，摆着摊子售卖商品。 虽然能看出是妖怪，但是之前追击自己的那个妖怪不同，多少能看出他们的原型。 富江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至少他的出现没有引发骚动。 对于有灵气的生物来说，富含灵气的食物总是十分吸引人。 比如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富江对妖怪们，又比如这妖怪集市里的关东煮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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