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栓在堂屋像一尊神似得叼着秦淮给买的铜烟杆吞云吐雾。 秦淮进来不客气地端起他面前的杯子喝干，然后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秦老栓说：“过年还乱跑什么？” “来看看你。” “你现在威风了，天天开着车四处转悠，眼里还能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属狗的，张口就咬人。 秦淮说：“我就是咱秦家庄的农民，我有什么威风的，再威风也是老叔你的手下。” “算你小子识相，过年看人就空着手来的？” 他虽然还摆着架子，话里的意思终于松了下来。 秦凤英从屋里走出来，眼神和秦淮交汇，秦淮的眼神不由看向了她的下身，她像是被狗咬了一样，下意识捂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进屋不出来。 说起来秦淮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人。 估计是上次被那些妇女脱光吊在井台上，觉得没脸见人。 秦老栓看了秦淮一眼，又拿起烟袋抽了一口。 在这个时代，家里有秦凤英这样的人，人们往往会觉得低人一等，但是秦老栓不会，秦凤英就是因为有个能处处为她出头的哥哥，才能在这么多异样的眼光中活下来。 一个秦老栓，一个秦曼的父亲秦沧海，这两个男人都让秦淮十分佩服。 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了那条牡丹说：“老叔，你受委屈了，拿条烟来孝敬你。” 秦老栓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说：“啧啧啧，干部烟啊，还一整条，秦淮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 秦淮说：“叔，我早就该来谢你的，一直等到现在才来，是觉得咱们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么客气。” 秦老栓说：“你不要乱说，你不是我的种。” 秦淮也不生气：“你倒是想呢。”说完他才又正色说：“叔，谢谢你。” 秦老栓眼皮子也不抬说：“谢我什么？” “谢你是位可敬的长辈，八头猪的事明明是我弄出来的，你却一个人扛下来了，我要是被公社抓走，一定会没命。” 秦老栓冷笑说：“哦，你说这事，我就是把你供出来也没用，你小胳膊小腿扛不下来这件事，最后还得带上我，说不定还会把红薯的事闹出来，我是为大家，不是为你。” “我知道，但是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得知道。” “行了，年纪轻轻的过来就罗里吧嗦，走吧，回去好好过年。”秦老栓忽然站起来赶人。 秦淮说：“行，我先回去帮忙做饭了，我弄了个猪头，又弄了瓶酒，今天正好我爷爷也一起过，想请你过去喝一杯，行不行？” “知道了。” 秦老栓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人。 秦淮笑着走出来。 秦凤英从屋里走出来说：“哥，算他有良心。” 秦老栓说：“你懂什么，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真没想到秦家庄还能出个人物。” 秦凤英说：“就他？” 秦老栓瞪眼说：“滚回屋去，也不嫌丢人。” 他明明是关心人的，偏偏不会好好说话。 秦淮路过红姐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红姐觉得是过年，要用小麦粉蒸几个白面馒头，但是老婆婆死活不同意。 红姐说：“过年难道还要喝糊糊？” “有糊糊就不错了，我要饭的时候，一天能喝一碗糊糊，就谢天谢地了。” 秦淮走进去，就看见老婆婆坐在面袋子上死活不愿意挪窝。 狗蛋在一边眼圈通红，好像是哭过。 秦淮说：“怎么了这是？”他蹲下来抱住狗蛋。 红姐不好意思地说：“秦淮” 秦淮说：“红姐，老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中午你和狗蛋去我家过年。” “那怎么行？”红姐马上拒绝。 但是老婆婆说：“去吧去吧，给家里省口粮食。” 红姐说：“平时就算了，过年说什么不听你的。” “别吵了红姐，我先抱狗蛋过去，等会你也过去。” 狗蛋说：“秦淮叔，真让我去你家吗？” “这还有假的，我抱你过去。” 老汉在灶上帮着烧火，见孙子抱着狗蛋过来就笑了说：“狗蛋，到爷爷这来。” 秦淮放下狗蛋对老汉说：“爷爷，我跟队长说了，请他来家里喝一杯。” 老汉说：“应该的，我得好好谢谢他。” 秦晓云烧饭不舍得放油，秦淮看不过去要她让开自己来。 小丫头见他一下干掉一大勺油，心疼的不能呼吸，但是哥哥现在又能干了，她又不能说哥哥。 回头看见秦小米拿着糕点给狗蛋吃，只能拿她撒气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马上就吃过年饭，你的嘴就不能闲一会。” 秦小米可不怕她：“哥让我随便吃的。” 秦晓云气得不行。 还是秦淮劝她一句说：\"大过年的就让她高兴点吧，你去收拾一下桌子等会就吃饭。\" “哥，你会把她惯坏的。” 秦淮说：“就一天，惯不坏，以后我还让你管她。” 秦晓云这才满意了，走进屋后又高声叫秦小米去帮忙。 一家子忙碌而又热闹，过年也没有什么菜，不过是一盘炒鸡蛋，一盆猪头肉，还炖了一盆豆腐，可惜鸡和鱼都买不到。 这一年过的真是惊心动魄，老百姓几个死去活来，但是他们就像坚强的韭菜，死去的会悲伤的怀念，怀念过后努力生活。 皖北过年是要放鞭炮的，可惜今年只能偶尔听见隔壁村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声。 秦淮其实也买了，但想到今年村里死了不少人，就没让秦小米玩，他又再次去请队长。 秦老栓在家里随便吃了几口，也就过来了，进门看见秦老汉带着一家人等他都开始，慌忙说：“叔，怎么要你这个长辈等我。” 秦老汉说：“得等，秦淮的命是你用自己的命保下的，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话太重了，我当不起。”秦老栓说着看见了桌上的饭菜，还有一箩筐白面馒头说：“叔，县长家的日子也比不过你们吧。” 秦淮却又从桌下拿了瓶酒说：“你去过县长家？你知道人家吃的什么？” 秦老栓气得要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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