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杜鹃啼血一般的哭声从音姝的指缝间溢出, 声声悲切。 却被远处不知情的欢闹声掩盖。 可却让近在咫尺的卓冉,听得真切,仿佛心都要碎了。 他心下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任凭眼泪簌簌落下, 却碍于对舅舅的尊重,不敢蹲下身去抱音姝。 就这样杵在音姝的面前, 像一个雕塑一般,如饥似渴地俯视着地上的泪人儿。 仿佛想要把音姝吸进自己的瞳孔之中。 他不恼音姝的不辞而别,只是恼自己以前没能力护住她。 分开的这两年里,卓冉想过无数次与音姝重逢的场景, 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的离谱且无奈。 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 像他这样朝不保夕的逃亡者,本就不应该去触碰如此美好的音姝。 音姝,也许本就不属于他。 已经很好了! 他想。 能再见到音姝,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不能再贪了。 知道她过的很好便足矣。 从今日的生辰会来看,舅舅对她极好。 她是自己的舅母。 以后,或许隔三差五也能远远的瞧上一眼。 有机会看到她自由,快活的笑容。 有机会看到她从青丝到白发。 足矣! 可,这碗长寿面,到底,还是让他的挚爱为难了。 卓冉轻叹一声, 抬头看向舞台之上的京落,见京落也是一副隐忍着不敢上前的姿态。 卓冉心里五味杂陈。 京落心急如焚地看向地上的音姝,却不敢上前。 感受到卓冉的目光。 他抬眼,与卓冉四目相对。 见卓冉,并没有上前搀扶音姝的打算, 而是对他躬身颔首。 京落会意,当即便起身奔至了音姝的面前。 与此同时。 卓冉也把托盘交到了丫鬟的手中。 待音姝被京落抱在怀里拭泪时。 卓冉的背影早被后方喧嚣的人群吞没。 待音姝的情绪平稳之后。 才惊觉卓冉已经离去。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那一碗已经坨了的长寿面, 含着泪,将其一口一口地吃了个精光。 京落看着音姝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是心疼。 心里也酸得不行。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要离开音姝, 成全卓冉。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亲亲吃完了,我带你去找阿卓!” 说罢,京落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帮音姝擦了擦嘴。 随即便牵着音姝往卓冉消失的方向走去。 回到黑羽阁前院。 京落命随从: “去吧少主请到前厅,我有话要跟他说。” 半晌,随从来报: “回主子的话,少主并未回黑羽阁。 从码头回来的下属说,少主给夫人贺完寿便乘船回琉岛去了。” 京落点头,看向一旁一脸失落的音姝,见音姝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他忙挥退众人。 将音姝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将音姝眼角的泪吻去。 “亲亲不哭了,我们明日一早便去琉岛,跟阿卓说清楚就好了。 阿卓他不会离开你的。” 京落无奈闭上眼,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之感。 像是被音姝与卓冉之间的旧情抽丝剥茧一般。 明明他也很痛。 却不得不顾及怀中人儿的感受。 不能表现出来不说,还要尽力的去撮合他们。 他越发觉得情爱就是洪水猛兽,音姝和卓冉,是他的天劫。 天劫过后, 是生灵涂炭,还是柳暗花明。 就要看他的道行了。 那一晚, 京落抱着音姝入睡。 两人彻夜未眠。 次日卯时。 两人便早早的起床。 梳洗、拾掇。 京落见音姝的眼睛浮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眼皮上的褶皱被撑开了好几层,加上那黝黑的瞳孔。 仿佛是把一双牛眼睛抠在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 偏偏内里又装满了委屈和幽怨。 看得京落心都要融化了。 京落无奈笑了笑, 打趣道: “就这样! 上了岛后去瞪着阿卓, 他再敢不理你,我罚他跪!” 音姝皱眉,睨了一眼京落,便转头看向了别处。 京落心里发酸, 却忍不住牵起音姝的手,缓缓朝着山庄大门的方向走去。 嘴里还故作轻松的说道: “走喽,带我家亲亲去找小外甥喽!” 一句话,让音姝破防。 当即被京落气笑了。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地踏上去了去往浦南码头的马车。 京落见音姝的心情终于好些了。 松了一口气。 随即抱着音姝, 开始在马车里补起了觉来。 …………… 一登陆琉岛。 京落便带着音姝去到了校场。 还未走进校场。 音姝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漫天的旌旗猎猎作响,仿佛要撕裂苍穹。 士兵们如钢铁洪流般整齐排列, 步伐铿锵有力,每一步都似重锤敲击大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犹如繁星点点,又似寒刃簇簇。 音姝的心脏随着那震耳欲聋的脚步声而剧烈跳动。 她以为京落他们只养了几千军。 没想到却有几万军。 音姝那迫切想要见到卓冉的心,被壮观的军队给压制住了。 她好奇地问京落: “这么庞大的军队,足有五万人吧?” 京落笑答: “后岛还有几十个卫所,一共有十万军。 其中有三万军是睿王的。 待睿王登基后,这部分会还给睿王。 另七万,是丘氏商行打着帮睿王养兵的幌子,自己养的私兵。 都是近些年的流民和孤苦无依之人。 少部分是闻名自发而来。” 音姝点头,又听京落继续说, “我们此番去商国, 一则是为了揽财养兵或充盈日后的商国国库, 二则是为了给这七万军在商国寻一个避风之所。 只待伺机而动。 阿卓只想家人平安,不想要更多。 可我却希望他能借着自己的身份,让家族重拾辉煌。 故而,为他多养了这几万军。 已作将来拨弄商国皇权用。 届时,睿王也会出手相帮。 丘氏商行这十年的钱财,不会白花。” 音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卓冉的抱负是为家族复辟,让家人无忧。 而京落却把卓冉复辟之后十年的路,都一并铺好了。 这样走一步行十步,为家族的长盛不衰鞠躬尽瘁筹谋多年的京落, 卓冉怎会不尊敬呢。 她懂京落的孤独,也懂卓冉的隐忍和克制。 看到京落眼中的欣慰之色,音姝紧了紧牵着京落的手掌。 微笑着对京落说: “先生, 我会一直陪着你,协助你,把卓冉送到那个位置上去。 他值得,你也值得!” 正说着,便见一身戎装的卓冉,自看台上走下。 朝着音姝和京落的方向迅速地走来。 待终于走到音姝近前。 心乱如麻的卓冉,面无表情垂下眼,对着京落和音姝躬身行礼道: “舅舅、舅母安好!” 音姝看着卓冉这副冷漠疏离的样子,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京落见状,忙挥退了一众人等。 随即伸手拍了一下卓冉的头盔。 劈头盖脸的将卓冉骂了一通: “让我这心头肉哭一整天了,你也看得下去?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真当你自己可怜了? 给我跪下! 认错!” 卓冉有些懵! 他委屈地看向京落,又看了看同样委屈的音姝。 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听不懂舅舅的意思。 但舅舅要他跪, 他就跪吧! 谁让他是长辈呢! 卓冉正要屈膝,头盔的另一边却又被一只小手给打了一下。 随之,一个娇软的怀抱便将他禁锢住。 卓冉惶恐, 当即抬头去看京落, 见京落背过身去,负手走开。 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双手也不知道要不要环住音姝。 踌躇间,便听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多年的声音对他说: “傻瓜,你逃什么?抱紧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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