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吧?实在不行哥送你!”都走出店门口了文钧还揽着沈铎的脖子不放手,一边的岳冉和严俨连拉也拉不住他。 会所里的暖气很足,还有一股那种闻起来甜腻腻的香薰味儿,沈铎从一进门起就晕晕乎乎的,现在来到门口被冷风这样一吹反而立马精神起来了。 但是……什么时候就开始下雪了呢?他,他们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我没事,文哥。” 沈铎轻轻拍拍文钧的胳膊让他把手放开,文钧凑近他跟前眯着眼瞅了半天,见他脸颊虽然红扑扑的但眼神还算清明这才松了手,严俨和岳冉见这老大哥终于不闹腾了,立马一左一右把人架走了。 “那我们先走啦!”岳冉转过头挥挥手。 沈铎点点头,看着那三个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风雪里后,才向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却不想脚底下踩到了一块儿滑溜的冰,“哐当”一声巨响,他的头撞到了路灯杆上。 “啊……” 因为酒精麻痹了神经的缘故,沈铎却也没觉着有多痛,他一抬头看见漫天的雪花,反而生出了几分诗意来,也就不着急走了,就这么继续靠在路灯杆上。 凌晨的营港闹市区依旧灯火通明。高压钠灯下飞舞的鹅毛雪花折射着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彩,小巷深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人们的欢呼声。 但这些,沈铎都不在意,因为他在看,或者说在“欣赏”一个人。 他看了好久,而那个人也没有发现他,这让他的心头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股怨气——为什么他发现不了他呢?沈铎想看看,他们两个人谁会先回头。 沈铎张开嘴呼出一口热气,还有雪花会飞到他的嘴里,连舌尖都是冰冰凉凉的。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家乡生活的时光,有个年轻女人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小心冷风灌了肚子,一会儿要难受了……” 那个女人是谁呢?他已经忘了。 “儿子,今天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开不开心?” 沈铎一惊,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眼睛就已经盯住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和着风雪,轻飘飘地落在他耳边,就像在对他说话一样。 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她的手正拉着一个男孩的手,两个人手都冻红了却还是那样紧握着。 他们不冷吗? 沈铎不知道,他觉得很冷,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拉过他的手。 也许是沈铎的反应太过激烈,母子两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大跳,那位母亲护着孩子,略带疑惑地开口了。 “先生,你怎么了?” 沈铎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别过脸去。 “抱歉……节日快乐。” 女人有些尴尬,但当听到他后面那句祝福的话时,她又笑了起来。 “哦,那也祝你幸福健康。” “谢谢。” 说完后那对母子就离开了,雪花落在他们踩下的脚印上。沈铎不再去想了,他再次向那个方向看去——那个人还没有发现他? 他还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大衣,有灯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模糊不清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极了。他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如果不是那微微张开的嘴里还在不断地冒出热气,沈铎甚至会怀疑那原是一座雕像。 没过多久,沈铎的鼻子就几乎没有知觉了,他就干脆用嘴巴来呼吸,一阵一阵白色的热气有些迷眼,在他睫毛上结了小水珠。 那个人呢?他的头发梢看起来似乎是湿的,可能是被雪打湿了吧。仔细一看,他额前翘起的几缕头发里,还有睫毛和眉毛上也都粘了点白色。 他似乎在外面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 沈铎眨眨眼,别扭地低下了头,抓着路灯杆的手指更用力了。 这么冷的天…… 他真好看…… 沈铎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热,无论他看多少次,还是会产生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厌烦。 可当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低下了头,他叹了口气似乎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沈铎看出来了,他要走了! 在这种雪天里,沈铎认为他有必要去拿一把公共雨伞,就像下雨时那样,他现在已经不用刻意提醒就会主动为他找伞了。可对面有一个姑娘也向这边走来,她的长头发正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而伞筐里只有一把伞了。 沈铎回头看了一眼,他已经走远一些了!来不及让他再去多想,沈铎直接追了上去,把之前的抱怨忘得一干二净了。 “呼……呼……” 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有多么的急促,原来他在乎他到这种地步了。 穿着皮鞋在雪地里奔跑也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有雪灌进了鞋里,地上的冰滑溜溜的巴不得他摔倒,他也毫不在乎。 “等……等等!老大……老大!” 泽费罗斯侧过身,有些惊奇地看着沈铎抓住他胳膊的右手,刚刚他只感觉身后像是突然刮起了一股风,还没来得及等他做出防备的反应,沈铎就已经先抓住他了。那个力道,说他是追过来逮捕他的也毫不夸张。泽费罗斯似乎忘记了呼吸一样,在半分钟里都没有再呼出过一口热气。 唉,为什么他们两个都这么惊慌失措呢? 他脸上的笑容沈铎再熟悉不过了,他很爱看他笑,却也很讨厌看他笑,因为泽费罗斯很多时候的笑都不是真心实意的,就比如现在,沈铎听到他像往常那样问他。 “怎么喘成这样,你喝了多少?” “……我没醉。” 泽费罗斯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他都答非所问了,还说什么没醉。 “您怎么在外面?” “你瞧瞧,头发都乱了。” 泽费罗斯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顺便为他拍落了肩头的雪。 “我出来散散步,本来以为不会下雪的,还好没有太冷。”沈铎被他突然的“照顾”捉弄得有些呆滞,泽费罗斯看出来了却也没有戳穿,自顾自地像之前一样走在前头,他也早就习惯了把后背交给沈铎了吧。 “哦,我记得你不是这里长大的吧。” “是……家比营港还要北一点,没有这里暖和。” “哦……那你家现在这个时候也在下雪吗?” 似乎是泽费罗斯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沈铎迟迟没有回答他,这个等待的过程有些沉闷,久得泽费罗斯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有跟上来耍酒疯去了。 “我不清楚了,我很久没有回家……只记得,家里,冬天经常下雪。刮北风的时候像是小刀割在脸上一样疼……” 泽费罗斯回头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被灯光笼罩着,暧昧模糊。 沈铎愣神了,望着他喃喃自语:“冬天的时候我都不敢哭,老师说眼泪会冻成小冰疙瘩粘在脸上下不来。” 什么啊?他怎么还说起这些来了。 泽费罗斯停在原地,无言地等沈铎自己跟上来。 “您知道吗?下雪的时候就一定会刮风,风很大,耳朵会冻得通红,冻僵的时候好像一碰就要碎了,感觉很可怕,但是说吃饺子就会没事,因为耳朵长得像饺子,我把饺子吃了,妖怪就不会吃我的耳朵了……实在冻的不行,大人们就叫我要学会忍,不许哭,不许抱怨,他们说忍过去就好了,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还能记得那种感觉,冻得太厉害的时候,不一会儿就会热起来,温度慢慢升高好像烧开水一样,耳朵好像被火烤着,连带着脸上都热了……对,鼻子,鼻子也要掉了,吸不到一点点空气,没有一点儿氧气……风会把鼻子和嘴巴都灌满,好像被风掐住了脖子,很难呼吸,他们也叫我忍住,说习惯就好……难受,很难受……” 泽费罗斯越听越觉得他是在抱怨,心里又忍不住想继续逗他。反正他也不是那种会同情心泛滥的人,而且沈铎也喝醉了,逗一逗就算弄哭了也没关系吧。 “那你讨厌那里吗?”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沈铎摇着头突然拉住泽费罗斯的手,他的手是暖的,皮肉下面就是滚烫的热血和坚硬的骨头,这丝毫不假。 与此同时,沈铎也感受到了泽费罗斯的温度。这种从对方身上获得到的热量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感,甚至给了他那种想要把最近几天一直淤积在心中不断翻涌回荡的诉求和渴望全部宣诸于口的勇气。 他喜欢看他那双漂亮风情的眼睛,所以不要再用它们注视着别的地方了。 只看他一个人,不行吗? 是他靠的还不够近吗? “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您知道吗?我想继续留下来,别让我走。” “我知道。”面对面说谎很难,泽费罗斯侧过脸去。 “不,不……您不知道,我说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我哪里都不去。” 一阵夹着雪花的冷风呼啸而过,路旁光秃秃的树枝抖了抖掉下几块纯白的雪来。 “我想留下来,为什么不能只看我呢……我只是想留下来。” 沈铎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亮晶晶的,他是在说心里话。 泽费罗斯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只是满足现状,现在就不会这样失礼又逾矩地抓着他的手腕了。 贪婪的男人,一直都索求很多。 难道沈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吗? 其实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本来也没什么,更何况最开始先动手的人是泽费罗斯。但如果他不放手,那他也无所谓。 泽费罗斯想要表现的毫不在意,可他真的能做到吗?如果他当初真的想要对沈铎下手,那为什么还会留到现在被沈铎牵着领回家? 路边那一片白茫茫的积雪让他莫名其妙地回想起自己作为新郎,第一次踏入大教堂的情景。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变成了教堂塔楼里祈祷祝福的钟声,严寒的冬日里也有雪白鸽子震动翅膀的回响,哥特式教堂耸立的黑色尖顶一眼望不到头。神父说那三个立面分别代表着神的诞生、受难和重生,十二座尖顶高塔傲然耸立,直冲云霄,代表着十二位主神,他们一起冷眼审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那一幢幢森严高伟的建筑就站立在他眼前,那是他第一次对这种因人类一厢情愿的坚定信仰而产生的死物产生了恐惧,并非他信仰这些,只因为他要在世人面前说谎。 卡佩就站在地毯的尽头,骄傲的红色被他踩在脚底下,他的眼神平静极了,冰蓝色的眼眸眨也不眨。 他看着他,说…… 沈铎的胸膛贴在泽费罗斯的后背上,右手犹豫许久最终在他腰间停住了,无措地搭在腰带的环扣上。虽然这并不是沈铎第一次拥抱泽费罗斯,但他主动做起来时还是犹豫了,就算人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他还是在想,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继续把那种过分的事情做下去。 “你想碰哪里?”泽费罗斯说着把沈铎的手按在自己的胯骨上——那片家族纹身就在沈铎的指腹之下,布料摩擦的声音可真是暧昧,沈铎有种错觉,泽费罗斯的睫毛扫过他脖子上的动脉,“你以前不是说对我没兴趣的吗?你现在醉了,不挑了?” 沈铎立刻回答他:“我没有。” 他真是个狡猾的男人,他具体在否认些什么呢?他并没有说明,只是干脆又直接地否定了泽费罗斯的那种暗示。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沈铎。”泽费罗斯的手指移动到沈铎的手腕上,半握不握,“你想对我做什么,嗯?” 像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样,沈铎的手只是停留了一会儿,就顺着衬衫的褶皱一寸寸爬上了他的胸膛,他用一只胳膊紧紧地环抱住他,好像要把他捆绑在怀里。 这种事情,沈铎可能自己已经想象过无数次,现在居然真的发生了,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知道,我早就想象过了,很多次,好几次,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是您不知道而已……” 泽费罗斯没有说话,他的心跳还算正常,那两根带着茧的手指正穿过衬衫的衣缝流连在他的胸膛,咫尺之间就是他的心脏。他的手指,沈铎的手指原来是这样的,和他这个人一样。泽费罗斯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手这么大,手指要比他的还要长一小截,带着薄薄的但又存在感极强的茧。 泽费罗斯侧过头去,他开始想象沈铎是怎么握枪的。 “您不讨厌我这样吗?” 沈铎用脸颊蹭着泽费罗斯耳边的头发,那些柔软又毛刺刺的发梢扎着他皮肤,痒痒的,很真实。这是真的,他没有在做梦。 “都这样了,你还在说什么废话。”泽费罗斯仰起上半身,鼻尖擦过沈铎的下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要做就大胆一点啊,沈铎,还是说你要我主动一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继续,让我看看你平时是怎么做的,也会像我一样吗?”泽费罗斯的语气轻快,甚至还有些挑衅的味道。他的话太过刻意,指向性很强,沈铎沉着气,为他把领带解开,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工作了。细腻柔和的丝绸领带穿过指缝缓缓坠落在地上,那条他常带的领带在落下时却显得有些无力而旖旎。 到头来,他们两个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泽费罗斯哼了一声,像是无奈的叹息,也像是期待的轻叹,他不想说话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沈铎的手托着泽费罗斯的后脑勺,头发穿过他的手指,柔软又蓬松。可这时的泽费罗斯看起来并不轻松,额头前零落下来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睛里也没有往日的光彩,只是眼眶边闪烁着一些马上就要坠落的亮亮的小东西,看起来很失落。 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呢?到底是谁让他这样难过?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沈铎?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呢?难道是因为当初没有拒绝他,所以现在要后悔了吗? 后悔…… 沈铎的心是惴惴不安的,他察觉到了泽费罗斯的异常,却也习惯性地继续保持了沉默。他的手指试探性地抚上泽费罗斯的眼角,又用头顶着他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见泽费罗斯没有排斥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贴上他的嘴角。泽费罗斯的呼吸正拂过他的脸颊,两个人亲吻时还算平静,于是沈铎侧了侧头,吻上他的嘴唇,这时候泽费罗斯才想要侧过头去,却被沈铎事先预料好了一样用力拉了回去,沈铎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两条腿叉开夹住泽费罗斯的腰胯。这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做了的事情,哪里可能这样就轻言放弃?而泽费罗斯,他的嘴唇却真的如沈铎梦中一样柔软,甚至在深吻的时候还能尝到香烟苦涩的味道,明明这么苦,为什么还要一直抽烟呢? “您也喝酒了吗?”在吻着嘴角的空隙,沈铎问他。 “啊……是啊,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是你给我专心点啊,混蛋……” 卧室的窗帘还没来得及拉上,窗外飘雪的影子投射在卧室里面,在这种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只要有一点响声都是格外清晰的。沈铎用手护住泽费罗斯的腰,泽费罗斯拉扯着他肩膀上的衣服,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先松手。 “我可以继续吗?” 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沈铎的右手拉起泽费罗斯的右手,从手背开始一点点舔吻到掌心,曾经的伤痛已经不复存在,可沈铎的态度依旧认真,他的舌头划过细长的指缝,泽费罗斯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跟着抖了一下,他头上冒出了不少热汗,一睁眼就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过手指间隙看着他。 沈铎在等他回答。 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 泽费罗斯把中指和无名指贴在沈铎的鼻梁和眉骨处,为他拂去睫毛上的汗水,湿润的嘴唇里偶尔会泄露出几声抑制不住的喘息,另一只手则无奈地抓弄着干净的床单。他催促着。 “不用管我,继,继续……怎样都好,随你……” 沈铎的手穿过泽费罗斯的腋下扣住他的肩膀,两个人侧着头,距离从未如此相近过。这就是他一贯的方式吗? “沈,沈铎……” 这几个音节没什么底气,倒显得有几分可怜,泽费罗斯仰面倒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断断续续地把它们呼出来,现在他很难再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热潮一阵接着一阵,沈铎依旧慢条斯理的方式对这时候的泽费罗斯来说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耐力。 沈铎的手,那只自从跟了他后就习惯握枪的右手现在正控制住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时而收紧,时而放松,这种由他亲自带给他的,密密麻麻又连续不断的感触,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泽费罗斯抓着沈铎的袖子,很难睁开眼睛再和他对视。 “手……” “不行。” 沈铎的回答干脆坚定,很明显真诚比挑衅的成分要多得多,可泽费罗斯却莫名被这两个简单的字刺到了,他侧过头想要让自己的情绪缓一缓以免直接失控,可沈铎似乎看出了他这种消极逃避的想法,立马用左手托住他的脸颊毫不客气地又吻了上去,泽费罗斯张着嘴略带强迫地接受了他的热情,抓着沈铎衣服的手再也没有放开,没过一会儿就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两下,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好像哭了一样。 沈铎赢了。 泽费罗斯半眯着眼看他,抓着衣服的手摸上沈铎左侧的脖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沈铎眼底的惊喜和得意。 原来他要的就不是爱欲,也不是肾上腺激素一时的高潮迭起,而是对方在那一刹那间流露出来的浓烈的爱意,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爱上了他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亲爱的。 到底是谁醉了呢?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自己的内心呢? 酒啊,自诞生以来,你真是百试不爽的挡箭牌呀。 沈铎放开对泽费罗斯的控制,五指撑开压在他的腹部,正好避开了那道看起来就很可怕的伤疤,他垂眸向下看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他的一举一动都说明,他很清楚他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泽费罗斯涨红的脸颊和因为快感而迷离的眼神让他的心跳几乎失去了规律,眼前这个被他搞的浑身冒汗的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他,这一阵一阵打雷般的心跳让沈铎整个人都沸腾得难以自持。他能感觉到泽费罗斯是喜欢他的,是需要他的,就像他需要他,喜欢他那样,手掌下的热度让人难以冷静。 像是沉迷于年轻人之间流行起来的集邮戳打卡游戏一样,沈铎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深深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过往的许多回忆横冲直撞地向他席卷而来,而人越是占有,越是会感觉不到满足,欲望和嫉妒爬上心头,愈来愈有爆发失控的趋势,不顾一切地驱使着他把吻痕越印越深。泽费罗斯只能抚摸着对方的头发,他完全没想到沈铎居然敢咬他,但是除了疼以外,还有别的,他并非不满意……从泽费罗斯的纹身一直向下,沈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或者换个方向的意思。 “沈铎?” 泽费罗斯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他拽住他的头发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制止,可沈铎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好下属。即使头发被拉扯得厉害,他却反而因为这种鲜活的疼痛感更加兴奋了——这是由泽费罗斯亲手赐予他的欢愉。任由泽费罗斯抓扯着他的头发,沈铎一只手护住他抬起的腰,另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并非是他沈铎天生聪明可以无师自通得像个情场老手一样,他只是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而已,让他可以多霸占一会儿,这样他就会填满那双眼睛吗? 嗯,瞧瞧,他居然自大到想要和时间比长久,可真是喝多了吧。 泽费罗斯的手越收越紧,徒劳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但沈铎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开他。 “我做的,喜欢吗?” 沈铎咬着嘴唇看着泽费罗斯的表情,他毫无技巧可言,但很明显泽费罗斯很吃他这一套,他用另一只胳膊遮挡住自己的脸。 “你真的……”泽费罗斯的话没有说完。 他在害羞吗? 为他而害羞? 不行,还不够。 这份情感没有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沈铎张了张嘴,他好想叫他的名字,但却总觉得有些不合适,让他难以启齿。他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东西,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下着迷蒙小雨的夜晚,他跟在他的身后,一副无欲也无求的鬼模样,只是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简单麻木得好像个机器人……明明他是个有血有肉、还好好地活着的人。 “告诉我,你喜欢吗?” 银色的十字架贴在泽费罗斯的皮肤上闪闪发光,项链跟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落。泽费罗斯没有回答他,这略显冷漠的回复让这个对感情还很青涩的男人感到有些失落,可失落对于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在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他又何止是失落呢? 如果没有遇到泽费罗斯,沈铎的人生会怎样呢?没有人知道。可现在的事实是,他让沈铎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看法,在不经意间他已经悄悄告诉他了,其实这个世界的容错率还蛮高的。他留恋泽费罗斯,包括他身边的一切。即使是在边缘徘徊游荡着,两个人一起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别拒绝我……” 他的语气甚至比泽费罗斯还要哽咽,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太想得到那两个字了。 喜欢。 喜欢。 喜欢。 为什么不能说呢? 今天的沈铎实在是太反常了,以前他从不抱怨,也从不恐惧死亡,对天对地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而现在呢?他却在害怕,害怕泽费罗斯会一言不发地推开他;他却在抱怨,抱怨他之前经历的种种不公平,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这将近三十年的漂浮里,他终于遇到一个告诉他可以不用继续“忍下去”的人了。 泽费罗斯都知道的,可你叫他怎么回应他的感情呢?他越是感觉到他的深沉,才越是无法泰然处之,他只能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床上,回到那种事情上。 “……别怕。” 泽费罗斯抚摸着他因为出汗而湿漉漉的头发。他不能让自己说的太多,因为他也在害怕,过往的经验教训还历历在目,第二天的黎明会告诉他所有自己犯的错误,没有人能承受得了清醒之后的恐惧,所以泽费罗斯才常常觉得疯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泽费罗斯拉着沈铎的手让他继续,不要再胡思乱想。即使做着这种事情,沈铎依旧害羞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他看不见沈铎从耳朵到脖子的那片红,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原来……原来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啊。” 被他这样一说,沈铎的反应更强烈了。 “别,别笑我……” 泽费罗斯笑出了声,他把头侧转向一边,沈铎的嘴唇继续从他的肩头来到喉结处,最终停留在了十字架上,意识到他碰到哪里的泽费罗斯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避,可却没有发出声来,只有嘴唇颤抖了一下。 “看你这么可爱,我就忍不住想逗你,可你居然对着我哭。哈哈哈哈……好可爱。”泽费罗斯说。 他们两个傻瓜,谁会取笑谁呢? 苏格拉底在一位妇人的引导下发现了爱神的真正面貌,他的言论看起来是那样荒诞却又合理。看过那篇名作的人常常会想,为什么苏格拉底会说爱神是一位贫穷的、丑陋的神。沈铎现在似乎有些设身处地地明白了。他想知晓那个人未知的一切,想急切地想要占有那个人,想霸道地和那个人开启一段纯粹的、全新的关系,也不论那个人的灵魂是否会被他剥得破碎残缺,似乎把他的人生就此献上,于此沉没了、坠落了也没有关系,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真正的自己。 沈铎的手又开始动作起来了,泽费罗斯咬紧床单才让自己保持了勉强的体面,那和风细雨的爱抚让他有种要把自己连身带心都完全交付出去的错觉。 啊……对,这是错觉,错觉而已。 沈铎亲吻着那个十字架,被热浪席卷过后的泽费罗斯身上出了不少汗,额角后颈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我,我真的可以吗?” 泽费罗斯被沈铎从床上拉起来,他咬住十字架的尾端,看起来好像是把它倒挂了一样,这可真是…… 沈铎的行动胜于一切语言,他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为什么沈铎可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们两个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等一下,等等……你……”泽费罗斯咬住舌头,低低的呜咽声在卧室里偶尔响起,只是一次而已,现在就不要再说那些拒绝的话语了,更何况刚刚他都求过他了。雪花的影子在床上一闪而过。 沈铎按着泽费罗斯的后颈把吻落在他的尾椎骨上,他把整个身体都伏在泽费罗斯的背上,像是捕杀猎物一般把他圈占。 “……沈……” 早知道会这样,他才不会说什么可爱的…… 泽费罗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一片黑乎乎的影子笼罩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微,几乎没有人能听到。热潮的余韵是冷酷的,冷得连窗外的雪都要逊色几分,月光惨淡地透过灰色纱帘,反起一地皓色。连天花板在晃动,已经摇摇欲坠了。 原来这里的装修和医院的病房是这么相似,不过是一个惨白的、毫无生气的空间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沈铎看着他背后深深浅浅的伤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道斜劈在脊柱上的刀疤让他的两块肩胛骨看起来脆弱极了,居然是这样狰狞的伤疤…… 他在泽费罗斯身边的位置躺下,腰带的自动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小腹上磨破了一层皮,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沈铎的手指抚摸过泽费罗斯后背深深浅浅的大小伤疤,最后他用胳膊环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颈项间。比起身体上的给予,他跟在乎泽费罗斯的想法,就像那时候他们在阳台上大肆谈论生死一样。 爱神因为贫穷,所以想要占有更多,因为丑陋,所以追求极致的美丽,可沈铎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从泽费罗斯这里得到什么,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比起让泽费罗斯说想要他,不如这样惊慌失措地叫出他的名字。 沈铎。 沈铎? 沈,铎。 沈……铎…… 这样叫他。 可如果泽费罗斯说他想要,沈铎就一定会做到最后吗?如果泽费罗斯说他不想要,沈铎就一定不会做到最后吗?或者说,沈铎想要的可能从来就不是这种东西,肉体的欢愉是有限的,他更在乎泽费罗斯精神上的享受。 但现在看来,他做的似乎并不好。 泽费罗斯仍然不愿意看他。 “别怕,别怕……” 沈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爱者怎么会伤害他的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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