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林友郁约沈铎见面的地方很特殊,是营港最中心的“营港之心”摩天大厦。以前沈铎听文钧说过,这座大楼是营港市繁荣的象征,以前也只有卡佩过生日的时候才有机会进里面看过,但也未曾到过顶楼。 营港之心一共有204层,现在他正位于营港之心的最顶层。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吗?快过来看看。”林友郁招了招手,让沈铎来到他身边。沈铎没有顾虑,他相信他的坦荡。 现在离日出还有半个多小时,深蓝夜幕下的城市依旧是一片灯火璀璨,来往的无数汽车像是一个个小光点,在城市之间川流不息,用红色点亮的跨海大桥下是宁静沉寂的冬银海湾,再往远处眺望过去,甚至能够依稀看到一片连绵不断、灰雾蒙蒙的群山。 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营港市,全市五个行政区尽收眼底。 “是不是感觉很不一样?”林友郁把一只手搭在沈铎的肩膀上,“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你瞧瞧,多漂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豪感,因为这是他生活了、奋斗了一辈子的土地,而现在,他终于又回来了。 沈铎没有出声,他知道林友郁找他肯定有什么目的,但是,面对眼前的景象,说不震撼那绝对是假的,他在营港也生活了快十年,却也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待她。 “这片是白银区,营港最繁华的地段,我想也是你最熟悉的。你看,这里就是国公大,那里有个亮着红光的,看到没有,那个红色五角星地标处就是海事大学,南边那片黑乎乎啥也看不清楚的就是南骏森林公园,每天不管什么点儿学生都老多了。” “这片是众楚区,营港最时髦的一片儿。这片儿外国人很多,还有很多民俗风情街,我一个老朋友以前就是负责这片儿的,他和我说他每天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我没当回事儿,因为大家都是干这个的,就总觉得没什么好提的,结果他前年因为胃病住院了,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老和我说要好好吃饭,我觉得你们年轻人也是一样的。”林友郁拍了拍沈铎的背,带着他往东走了几步。 “海边上最显眼的还是咱的跨海大桥,黑夜里看的更加清楚,简直就是一条海上巨龙!从海逸区的敦海国际机场一直通到敏州,全长二十六公里。我记得这桥是零几年那会儿造的,剪彩那天我也在现场,还留了照片,以后有空拿给你看。总设计师是营港大学的建筑博士,听说参与这个项目的好多工人都是营港各大高校里走出来的人才……正说营大呢,你瞧,这不就是营大吗?” 林友郁有陆陆续续指出哪里是市图书馆,哪里是市博物馆,哪里是中央人民广场,哪里是营一人民医院……这里的一切他都记得,都能清楚的指出来顺便说上一段往事,沈铎安静地听着,即使没有那个“爱”字,他也能感受到林友郁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有多么深沉,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大街小巷,即使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回营港,他也知晓她的一切。 “你看那片,有很多仿古建筑的,灯光比较少的那片,这是江岭区。在五个区里,她的发展算是最慢的那一个,我八几年第一次工作调动就是到的这个区,那时候的营港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林友郁指着在璀璨灯火的包围中并不太起眼的一小片土地,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和,讲故事一样循序渐进。 窗外飘起了小雪,云层压的很低,几乎伸手可触。林友郁看着江岭区的方向出神。 “年轻人,你知道营港二十世纪发生的最大的一次地震吗?那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我呢,也还没来这里工作。电视上说光后续引发的海啸就有七次,我亲眼看见海水怎么一口一口地把人、把动物植物、把高楼大厦、把文明古迹全部往里面吞。我这个过来人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当时整个江岭区几乎被夷为平地。”林友郁顿了顿,沈铎不着急催他,“我去救援的那片儿地方有学校。学校,学校更不要……更不要说了。你知道的,里面都是些娃娃儿,也都不太大……嗯,嗯……十几岁的年纪,该读书的年纪,嗯……” 林友郁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哽咽着,甚至于眼角都闪着泪光,那些陈年往事还历历在目,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那一片片废墟下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些被海水冲出来的……那些人,那些年轻人,那些孩子,那些中年人,那些老年人,那些男男女女,谁不是被亲人朋友牵挂着呢?没了,都死了,变成了一堆又一堆冷冰冰,僵硬的尸体。林友郁向落地窗又靠近了些,沈铎跟在他的身后,听见林友郁颤抖的声音,他嘴里也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我本来是被派来抗震救灾,支援同胞,那时候全国都往这里赶,真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余震和海啸还在继续,可每天都有人来帮忙,开路的开路,架桥的架桥,有什么能阻挡呢?没有的,什么都阻挡不了的。有娃儿扒着我的胳膊说他以后会好好读书,会听他爸妈和老师的话,所以我就决定留下来了,很多人也留下来了。” 林友郁的目光再次回到沈铎身上,这会他的眼神不再是沈铎印象里那么犀利尖锐,他看他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批判,反而多了几分怜悯和关怀。这份好意让他忍不住想要低头,可他又很难拒绝林友郁的善良。 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沈铎很自然地这么想,双颊连着耳朵的那块肌肉似乎被谁抽紧了一样有些酸痛,甚至还有轻微的耳鸣,这些都刺激着他的眼睛,好像马上就落泪了一样。 因为这也是他曾经期许的模样。 他也想保护他所珍爱的一切。 “你明白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沈铎。”林友郁的语气语重心长,沈铎年轻,风华正茂,却在他面前好像矮了一头一样。 “我并不认为,你是那种分不清黑白,混淆善恶的人。”林友郁转过身子,握着他的两边胳膊,沈铎的沉默代表着他内心的挣扎,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一个有改过自新机会的人,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有才华和精神。 他那拙劣的谎言能骗得了谁呢?沈铎心里清楚,他们都知道了他有说谎,而这个谎言甚至会让别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林友郁还在劝他,对于他们来说,他这种人难道不是已经无药可救了吗?连沈铎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做的,可现在林友郁居然在劝他重新走上正道?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林友郁疯了,又或者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路,是他自己把路越走越窄的…… 沈铎的腹部一阵抽痛,泽费罗斯留给他的伤会提醒他一辈子他究竟做过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遇到林友郁这样的人呢?沈铎浑身发冷,可他那天遇到的是傅吟客,遇到的是阿莫斯,遇到的是泽费罗斯……啊,泽费罗斯,也是乐于玩弄他的萧泽。 “你要想清楚,沈铎,这是一次机会。有些错误已经发生就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自己再错下去。你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你也不该放弃你自己的良心!” 沈铎的手被他抓着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理想,他的信仰也是那么朴实而伟大。 营港日日夜夜里的万家灯火他早就看过了无数遍,有时候是他一个人看,有时候是跟在某人身后,现在,他一个人在原地站着,害怕着,彷徨着,犹豫着向前,惧怕着退后。 “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但是你不用担心,现在你不需要像之前一样时时刻刻被监视,我向我的警徽保证,你这段时间是自由的。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有个人一直在找你,我觉得你或许应该见见她,看看她的生活。”林友郁说完拿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很快,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声音。 房门缓缓打开,沈铎看着站在那里的人几乎忘记自己还在警察的控制之下。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刚刚还没有缓过来点情绪再次汹涌起来,他没敢移动一下,害怕眼睛直接掉落下来。 就像是一杯装在玻璃杯的水,沈铎从来都不会让这个杯子里的水太满,水面和杯沿永远都有一直宽的距离,这段距离会保护他永远的平和和宁静,无论经历怎么样的晃动也不会让水撒出来。可林友郁一直往他的被子里扔小石头,水面越来越高了,不止如此,他还不停地晃动桌子,想要水撒出来。 他没有看错,是她。 她还没有走近就直接掀翻了沈铎的桌子。 比他先失态的是席墨林,她扶着门框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她知道她今天要见谁,所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化了一个精神的、看起来强势的妆,雪花打湿了她的头发还没有干。 在沈铎叫出那声“姐姐”的时候,她终于倒吸了一口气,猛地冲到沈铎面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却只能打到他的胸口。 手掌疼得发麻,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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