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跪直了身子，左手举起一份奏疏，右手举起一份奏疏：“这里有两份奏疏，都是奏报广州贪墨一案的供词。一份是我亲封的儒林郎署名呈递的，这份朕半月前就看了；另一份是广州承宣布政使司昨夜送到宫里，朕没有开封，没有看，黄锦，将承宣布政使司的急递让严阁老、徐阁老看看封口。”</p>
“是。”这回黄锦没有爬起，膝行着过去接过嘉靖右手那份八百里急递，先递到严嵩面前。</p>
严嵩慢慢趴了下去：“君父如天，天不看臣焉敢看。”</p>
黄锦固执地将那份急递伸在他面前：“皇上有旨，命你们看看封口，并未叫你们拆封。”</p>
严嵩这才不得不撑着抬起了头：“是。”</p>
黄锦早有准备，已经从袍袖里掏出了嘉靖常用的那面单面花镜对准了急递封口烤漆处那方封印。</p>
严嵩将眼睛凑了过去，从单面花镜中清晰地看见“承宣布政使司”六个凸字，说道：“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p>
黄锦又膝行一步，趴在台阶上将花镜和急递封口伸到徐阶面前。</p>
徐阶也只得凑过头去，仔细看了：“是。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p>
黄锦立刻将单面花镜塞进袍袖里，膝行到嘉靖身侧：“主子，两位阁老都已看了，确认并未拆封。”</p>
说完双手将那份急递又呈还嘉靖。</p>
嘉靖：“太上道君真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你们做不了主，朕也做不了主，只有上天能够做主。譬若这两份奏疏，一份朕看了你们也看了；一份朕没看，你们也没看。看了的那份我们君臣可以做主，没看的那份你们说要不要开封？”</p>
说完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三清祖师像！</p>
徐阶低垂着头等着严嵩答话。</p>
严嵩立刻趴下头去：“臣有罪。”</p>
嘉靖：“你有什么罪？”</p>
严嵩接着回答道：“不知人、不善用之罪。”</p>
嘉靖还挺直地跪在神坛火盆前，听到严嵩这么说，左手依然高举着范凌恒那份奏疏：“范凌恒这份奏疏，一一列举了罗文龙、鄢懋卿贪墨国帑搜刮民财诸般罪名，审问详实，铁证如山，严阁老。”</p>
嘉靖的头没有抬起来：“因这二人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你就不要过问了。”</p>
严嵩趴在地上：“臣知罪。”</p>
嘉靖：“用人之道贵在知人，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都要靠你们举荐，有实心用事者，如胡宗宪，有顾全大局者，如赵贞吉，他们两人把浙江打理的不错，这都是好的。但像罗文龙、鄢懋卿这等硕鼠竟也荐任封疆，严世蕃的眼睛未必瞎了？”</p>
严嵩不得不落实回话了：“严世蕃无知人之明，臣奏请革去他的工部尚书之职、革出内阁。”</p>
仅仅是无知人之明？</p>
徐阶在等着嘉靖表态。</p>
嘉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表态，少顷却说出了让徐阶更加失望的话：“严世蕃举荐的人未必都是差的，譬若那个范凌恒，虽然只是秀才、文散官，可他在广州办的那些事，定的那些税种，我知道，你们也知道。所以，一篙子扫倒一船人，这也未免太过一叶障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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