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之前说的你就要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阳下，走在路上的大叔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大叔，就是字面意思而已，我真的要死了。”余偕再一次回答，“你都问三遍了。” “不应该啊，你看起来还很年轻，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跟你说，只要活着，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可千万别想不开。或者……你是患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都没有，我只是要寿终了。” 是啊，寿终。 能活将近两百年，然后寿命消耗完毕，寿终已经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了。 “开什么玩笑，你看起来顶多三十岁！”大叔显然不信，咂了咂嘴。 “可能是我保养的好吧，实际上我已经一百多岁了，我这一头白发可骗不了人，我不是愁得一夜白头，是年龄到了，它自己慢慢变白的。”余偕说得很淡然。 大叔稍微有些愣神，面前这个小伙子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那种眼神确实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而更像是一个古稀老人看淡世事之后，释然的目光。 “你……真的没有骗人？” “当然。”余偕释怀地轻声笑了笑，“小伙子，能遇见你我很开心，有些事情我憋在心里憋很久了，能像现在这样说出来，倒是放松了不少。你陪我走这么久，很谢谢你，接下来的路还是我自己走吧。” “叫谁小伙子呢。”大叔倒也没有感觉被冒犯，只是觉得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人叫‘小伙子’，感觉很奇怪。 余偕无声地笑了笑，停下脚步。 “你我萍水相逢，就在这里分别吧。” 已经出了林子一段距离了，再往北就是余偕此行的目的地。 大叔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场葬礼没有宾客，有的只是山间的风、地上的雪，还有冬日的夕阳和逝去之人的释怀。 他掏出烟袋，卷好一根烟，点上。 “小伙子，我叫佐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余偕。” “余偕……古籍有云‘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与偕，余偕，好名字。” 余偕没再说话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可突然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下一刻，被他藏在大衣之下的云切出鞘。 刀刃上的寒芒闪过，宛如迅雷。 只听一声呼啸，余偕的身影疾驰而过。 大叔怔在原地，他只感觉某种锋利且寒冷的东西划过他的身旁，仿佛连风都被斩开。 几秒钟之后，大叔缓缓地转头。 某种深色的不可名状之物被斩成了两半，于雪地上挣扎扭曲着，随即化作雾气消去。 “这……这……”大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点魔神的遗恨，我就是来清除这些东西的。”余偕收刀入鞘。 临死之前，余偕虽然还有太多的事情想做，但大多数事情都是一些平凡的日常，他知道那是他有点过分的奢望了。 但有几件事，他必须要做。 第一件，避免归终的死。 所以他和艾利欧格交易，在以后归终不得不独自一人迎敌之时，艾利欧格会出手帮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避免掉那个悲伤的结局。 第二件，清除掉那些日后会侵蚀众夜叉的魔神遗恨。 第三件…… 现在，第一件已经完成，第二件也即将完成，至于第三件，要看做完第二件事之后的身体状况了。 余偕知道，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战斗，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不然他会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这个世界。 “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叔还是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你知道归离集么？” “听闻过。” “我是归离集的一名小将。”余偕笑了笑，转身迈步而去，“快回去吧，放心，刚才出现的那种东西不会再出现了。” 雪地上，余偕向北而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大叔看着余偕的背影，忽然感由心生。 “小伙子，走好——” 夕阳洒在余偕身上，将余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归离亭。 岩王帝君召集，众仙齐聚一堂。 “帝君，此刻召集我们，是因为余偕的事情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留云第一个发问，她眼中的焦急不言而喻。 摩拉克斯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尊重余偕的决定，但他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再欺瞒大家。 “余偕走了，离开了归离集。” “离开了归离集是什么意思？”歌尘忍不住接着问道。 “他不会再回来了。”摩拉克斯轻声说，“他……” 终究还是沉默了一下，友人的死，果然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他就要死了。” 摩拉克斯的声音很轻，但却仿佛雷电轰鸣。 无一人说话。 归离亭内死一般的寂静。 作为仙人，他们已经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 但终究还是无法习惯。 仙人也有人的感情啊，仙人也有七情六欲。 更何况现在这样的离别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 并肩作战一百多年的战友就这么走了，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什么也没留下。 怎能心如止水？ “为……为什么？他什么也没说，连一个告别都没有……”良久，留云缓缓开口，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他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想告别，他怕自己不舍，他也不想让大家看到他死去之时的模样。”摩拉克斯缓缓地说，“这是他的决定。” “不行，我要找到他。”留云的眼神忽然改变，仿佛某种炽热的光芒从她眼中映出。 “他如果故意躲起来，应该没人能找到他吧。”歌尘轻声地说。 这话让留云眼中的那种光芒消去了几分。 歌尘说的没错，如果余偕铁了心要藏起来，没人能找到他，他是躲猫猫的高手。 “那也得找，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帝君，请允许我先行离开。”沉默片刻，留云留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归离亭。 这么多年来，留云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不冷静。 归离亭内的其他人还是沉默着，缄默的氛围压在每个人胸口。 “最近没什么事，给大家放个假好了，不用在家待命了，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摩拉克斯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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