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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样的往事，安宁又是一个激灵，看着眼前还在为太子开脱的公主，安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p>

二十年后，谢侯世子为什么能用处这样的手段？为什么认为这样的手段一定成功？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成功过一次了？ </p>

冷！好冷！ </p>

“阿宁姐，你怎么了？”公主关切的问。 </p>

安宁也在问自己的心，要说吗？ </p>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你在指责太子！ </p>

我重来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忍气吞声的活着、袖手旁观的活着吗？ </p>

不行，不行，回去问问父母，问问外祖父母，多听听长辈的意见！ </p>

有必要吗？父母平庸，外祖父母明哲保身，十六岁的自己不明白，四十六岁的自己还不明白吗！ </p>

心中天人交战，安宁抚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问道：“公主，这事儿，只有陛下、皇后娘娘知道吧？” </p>

“自然，除了哥嫂就只有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知道，连舅舅都还未收到消息。边关离这里有三个月的路程，现在北境的雪还没化呢，路上难走。”公主顺势说起的徐国公，说起几位舅舅、几位表兄在北疆驻守，不知此时可好？ </p>

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召见了府医，召见了当年确诊谢侯世子妃病情的那位老年轻女医，问了自己的房中有产育经验的老妈妈。 </p>

第二天醒来，安宁发现自己脸上挂着黑眼圈。年轻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清透，熬了一夜，黑眼圈尤其明显。 </p>

彩蝶惊呼一声，连连道：“快快，去厨房煮个鸡蛋过来，奴婢给姑娘滚一滚，这般有损容颜，如何能入宫。” </p>

安宁思考片刻，定下主意，“不用了，公主又不看我脸。” </p>

彩蝶还要再劝，京中贵女，谁家女儿不看重容貌？安宁已经不想再听了。 </p>

按照惯例，吃饭，乘车，入宫，读书，然后求见皇后。 </p>

皇后代陛下处理朝政，可谓日理万机，公主伴读求见，若不是看在安宁曾救公主一面，又素来稳重的份儿上，皇后只会让身边倚重女官来见。 </p>

安宁静静等着，不吃点心茶水，等皇后终于忙完了，安宁走进殿内，大礼参拜。 </p>

皇后有些诧异，当初就说过，日常相见不用行大礼，皇后去探望公主的时候也常见她的伴读们，并不苛责礼节。 </p>

但皇后也不自己瞎猜，直接了当问：“何事？” </p>

安宁抬起后，长久没有说话、没有进食的嘴唇有些干涩粘连，开口的时候，仿佛有一层皮被带起来了：“臣女有秘事禀告娘娘。” </p>

“说吧，此间无虞。”皇后不知她一个小姑娘，有怎样的秘密，但皇后对自己的人把控何其精准，为后将近二十年，参政将近十年，难道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奴婢吗？ </p>

“臣女蒙公主信任，得知太子妃有恙事，突然忆起一桩旧闻，城南桂花巷猫眼儿胡同有一位女医……” </p>

安宁开始讲故事，这个故事是真的，只是把时间换一换，安宁得知谢侯世子妃之事后，才去打听得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受害的人不止一个。有些女子心思敏感脆弱，甚至不用等怀孕，只需要把她关在家里，以娴静温顺的名义困住她，夫家就能肆意伤害她。不是每个人都有越国公夫人的胆魄和决心，不是每个人都如世子妃一样幸运又不幸。 </p>

皇后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听完了安宁的讲述，皇后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p>

安宁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她坚定地看着皇后：“臣女知道。” </p>

安宁想了一夜，她明确，知道！ </p>

知道这件事是太子有意为之，知道肯定有人给太子出了这样的主意，这个人多半是谢侧妃。知道太子会采用这样的主意，是不想太子妃诞下子嗣。太子妃不受宠，太子偏宠侧妃，这是宫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帝后在上，坚持长子嫡出，这才有太子妃怀孕。 </p>

安宁知道，这看似内宅争宠，女子争风吃醋。但不是的，这是太子是对母族、妻族的不满，是对皇后参政的不满，是对皇后的反抗。 </p>

陛下有疾，理所当然应该太子监国涉政，可是因为有皇后，太子一直拖到大婚才入朝，即便入朝，参与的也是礼部诸如祭祀、封赐之类的礼仪性事务。真正的军队调动、臣子任免、钱粮开支，太子一样都不沾边。 </p>

太子对皇后是不满的，这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p>

但是太子不敢明着反抗，不敢反应太过激烈。因为陛下不止他一个儿子，今年后宫还有新生儿，陛下有源源不断的皇子。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更大的原因是他是长子、嫡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 </p>

太子不会反省，皇后如此就罢了，为何陛下也如此对待自己的继承人。 </p>

陛下昏庸啊？他罹患头疾多年，几乎目不能视，可朝政依旧问问握在他手中，当然不昏庸！陛下是不想把朝政交给太子吗？他是交不出去！太子还未正式入朝，已经交给他办过好几次事情，每一次都直踩雷区，陛下教导了，可太子就是领会不到。 </p>

陛下能怎么办？把大权交给太子，太子就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朝臣架空，不出二十年，权臣当道、江山易主。那还不如交给皇后呢！太后临朝、女主摄政常有，但权力终究会交给太子。退一步说，太子资质太不堪，交给太孙也可以。 </p>

陛下这样的打算，安宁是这辈子才看明白的。 </p>

那么皇后是怎样计划的呢？ </p>

安宁不知道，但安宁知道应该跟着对的人走，自己不聪明就跟着聪明人走。 </p>

所以，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皇后，让皇后更早明白，她的骨肉相连的儿子，已经对她有了莫大的恶意。太子看不到太子妃是他的表妹，只看得到那是皇后硬塞给他的妻子；太子看不到太子妃腹中是他的血脉，只看得到那是有可能取代他的存在。 </p>

皇后高坐在凤椅上，声音缥缈的仿佛从远山、从云端传来：“你可告知公主了？” </p>

“你可告知公主了？”皇后高居云端，诘问飘入凡尘。 </p>

安宁沉默着，沉默着，只吐出两个字：“不敢。” </p>

“不敢说太子的是非？”皇后继续追问。 </p>

安宁又沉默了，这次她沉默得有些久，仿佛也在反思自己为何不敢。昨晚挣扎思考了一夜，全是如何斟字酌句、如何告知皇后、如何保全自身，脑子自然而然就跳过了告诉公主这个环节。 </p>

安宁实话实话：“不敢告知公主仙凡有别。人不是生来就被喜爱包围，拥有得越多，被觊觎得越多。踏出父母造的金屋，外面有很多坏人，他们的恶超出了金屋娇女的想象。” </p>

所有被期待着出生，被父母疼宠的孩子，天然拥有一座金屋。父母的能力有高有低，金屋有大有小。有远见的父母，在孩子长大之后，会带着他们慢慢踏出金屋；没有远见或者说自信能让孩子一辈子生活在金屋里的父母，会憎恨告知孩子金屋之外还有世界的人。活在金屋里的人，也不见得会欢喜于外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世界。 </p>

公主、皇子是天下拥有最大金屋的人，可是，不管你承认与否，金屋之外有更大的世界，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p>

平民孩子领悟得早，他们头顶压着太多贵人；官宦子女醒悟的晚，他们已经是人上人；高官勋贵、皇室宗亲也许要半辈子过去，才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处于他人脚底。公主，公主，她就是天上的仙人，如果帝后愿意，能让公主触目所见，皆是金屋。 </p>

安宁很怕皇后责怪自己，她想到毒酒入腹的疼痛，怕的发抖，但还是要说话，从颤抖的牙冠中，艰难挤出一句：“金屋外还有世界，这是瞒不住的。” </p>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安宁，仿佛第一次见这位有些聪慧在身上的贵女，半响，皇后出人意料的笑了，吩咐道：“你可愿来我身边做女官？” </p>

安宁猛得抬头，巨大的惊喜和惶恐淹没了她，但她立刻抓住机会应下：“愿意，愿意，谢皇后，谢娘娘！” </p>

皇后留下最后一道考题：“将此事告知公主后再来。” </p>

安宁愣住，自己要成为打破金屋窗户的那个人吗？ </p>

安宁被宫女扶起，周到得送出去。又是一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p>

第二天早上，看着安宁的脸色，丫鬟彩蝶都绝望了，这不是鸡蛋、脂粉能遮掩的。 </p>

安宁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泛白、眉毛也淡，再加上她肩膀内扣，缩着脖子走路，整个人看上去苍老憔悴，仿佛平白老了十岁。 </p>

公主一见大惊，立刻道：“安宁姐，病了告假就是。”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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