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年前的寺庙也是十分热闹。</p>
来往的香客，有的在阶梯下就换上一脸虔诚的表情。</p>
在寺庙外有些小摊，摆放着香烛纸钱，价格要比外边的贵一些。</p>
因而能看到不少妇人都是自己提着篮子而来，那篮子多会用布盖着，里面放着的就是香烛或是贡品。</p>
这样的寺庙，卖香烛的收入只占寺庙营收的小部分。</p>
对于寺庙而言，他们的大头是收租、放贷，就连富户的捐献都比不上两者。</p>
施二姐租用的马车是往返程，在施二姐下车后，马车就会自己去找停车的地方，等施二姐要回去再找他。</p>
在阶梯上四顾，除了香客，还有游玩的文人，一身貂裘长衫，身后跟着书童，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是在感受些什么。</p>
这里的香火气十分浓厚，出了寺庙的香客身上也沾染了许多。</p>
“施使。”</p>
苏刺麻几步跟上了施二姐，看向烟雾缭绕的寺庙，犹如真的有神佛环绕在寺庙的上空。</p>
“走吧。”</p>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影响到来这里的人，就算是施二姐，神情也不由得庄重了起来。</p>
两人沿着石阶而上，这寺庙的规模并算大，毕竟京城内的大寺庙，多是皇家兴建，比如永乐年间的真觉寺这种。</p>
在石阶尽头，便是寺庙大门，有秃头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慈祥，其实本质就是个看大门的。</p>
寺庙也需要严格的安保措施，毕竟里面有镀金佛像，还有让香客捐赠的钱箱，都是放在公共区域，要是有个不开眼的，这位看大门的僧人就会让对方见识一下佛法之外的拳法。</p>
入门便能看到一个大香炉，上面插着粗壮的线香，一般都是富户花钱在寺庙里面买的，香越粗长越虔诚。</p>
虽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但寺庙也需要看看香客虔诚的态度，自然是越虔诚，越能受佛祖菩萨保佑。</p>
这就是所谓的佛度有缘人。</p>
绕过香炉便是珠光宝气的大殿，其上牌匾高挂，写着大雄宝殿四字。</p>
而最引人注意的不是那什么牌匾，而是盘膝坐在高台上的巨大佛像，镀着金身，似乎是垂首看着跪拜在他前方的信徒。</p>
狭长的眼线，突出一个慈眉善目。</p>
相对比那金光闪闪的佛像，那些跪拜在大殿外的香客，身上的衣服还有补丁。</p>
没有财物上的虔诚，有些香客为了突显自己的态度，会在殿外就直接双手合十，上下晃动，嘴里念念有词，几步一叩首走入殿中。</p>
这些流程，施二姐并不陌生，因为她所信仰的宗教也是一样。</p>
就在施二姐要走入殿中的时候，就有一个僧人直接拦在了两人前方。</p>
“两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p>
从两人身上的衣着，那僧人就能直接判断出对方和百姓的区别，所以话语十分轻柔且客气。</p>
闻言，施二姐双手合十，朝着那僧人说道：“我等前来拜佛。”</p>
那僧人颔首，道：“寺中提供香烛，小僧见二位施主两手空空，可需要小僧帮忙去取？”</p>
周围都是带着贡品和香烛的人，而施二姐他们两手空空，确实有些另类。</p>
施二姐就是来感受一下气氛，真正要拜神的是苏刺麻，于是她直接看向苏刺麻，告诉对方僧人的意思。</p>
“我买，我买。”</p>
苏刺麻现在可一点也不敢给人添麻烦，连忙从怀中掏出了荷包，取出一枚银币。</p>
看到那银币，僧人眼前一亮，他们这也不是什么大寺，以前给香客放贷还能有笔可观的收入，可自从银行那边给予农户低息贷款后，都是用田地抵押，更低的利息，更加讲道理的保障，让寺庙失去了这笔收入。</p>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p>
佛法不可沾染铜臭，这样的放贷也叫香积钱，本金唤作功德，利息唤作福报。</p>
寺庙对于放贷的人也是有要求的，主要就是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户，若是青皮流氓，寺庙也不会放贷。</p>
刚才听到施二姐开口，僧人就知道对方不是本地人，而能随随便便掏出一枚银币，那绝对算得上是颇有小财的家庭了。</p>
僧人先是双手合十，对着苏刺麻微微点头，客气的接过那枚银币，道：“小僧这就为施主准备香烛。”</p>
施二姐等僧人离开后才开口，道：“你确定拜这种神有用吗？”</p>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从出生就开始的宗教信仰作祟，还是真的已经不信任神灵，施二姐看向那镀金大佛，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p>
“这么多人拜着，不管有用没用，拜一下肯定划算。”</p>
苏刺麻扯起嘴角，尴尬笑了下。</p>
没多久，那离开的僧人就送来的香烛，那是比香客们还要粗壮一些的线香和火烛。</p>
施二姐也发现，那僧人一点都没有给苏刺麻找钱的意思，保持着那犹如大殿中佛像的表情，对着苏刺麻说道：“施主与我佛有缘，小僧特赠仙香，燃烧更加持久，更有长寿香之名。”</p>
这话也不是说给苏刺麻听的，因为刚才都是施二姐转述，所以僧人猜测对方可能听不懂官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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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p>
施二姐淡然，直接回答了僧人的话，不就是这些香烛很贵，价值肯定超过一枚银币，而僧人看香客有缘，给打了个折，就算一枚银币。</p>
一枚银币或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很多，可不管是苏刺麻还是施二姐，一枚银币他们不至于肉疼。</p>
寺庙其实也是抓住了香客的这种心理，僧人见多识广，通过一些行为举止判断香客能够承受的范围有多少，从而给出一个不怎么肉疼的选择。</p>
这样，无形中，香客也不会发现，其实寺庙里面的香烛要比外面还要贵，而且价格还是浮动的。</p>
六根线香，六根火烛，就值一枚银币。</p>
施二姐将所有香烛都给苏刺麻，自己站到一边，看着香客不断入大殿内跪拜。</p>
在高大的佛像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比起虚无的祷告，这样似乎更加拥有视觉上的冲击。</p>
施二姐想清楚之后才决定不入内参拜，自己的信仰要求着她不可背叛，而就算她进去了，也无法做到虔诚的参拜，所幸也就站在殿门口，等待苏刺麻了。</p>
来往的香客念叨着什么阿弥陀佛，什么大慈大悲，施二姐甚至觉得，这些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穿着补丁的人，能够知道口中念叨的东西是什么意思？</p>
同时，看向他们，施二姐又何曾不是在照镜子。</p>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大明，她肯定恨不得驱赶这些异教徒，但理性告诉她，她是明人，不能去干预被朝廷认可存在的信仰，在这里，她才是异教徒。</p>
看着他们虔诚跪拜，和自己礼拜其实也差不了多少。</p>
施二姐的目光从佛像上转到那跪在蒲团上，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双手合十晃动，对着佛像念念有词。</p>
这时，施二姐的眼神就有些玩味了，她冒出了一个有意思的想法，那就是苏刺麻不会官话，说的可是正宗苏门答腊土话，如此，那什么佛祖能够听得懂吗？</p>
施二姐被自己如此亵渎的想法所惊讶，神通常都被描述的无所不能，可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佛祖听不懂外语这种想法。</p>
这简直太过大逆不道了，施二姐连忙收回目光。</p>
苏刺麻没让施二姐等太久，他看到的是香客嘴唇颤动，只能理解这是在碎碎念，而自己要求的也不多，本身就是求个心安而已。</p>
在蒲团上跪完之后，苏刺麻还往供台旁边的钱箱里投了几枚银币，这样总能表达自己的诚意了，苏刺麻是如此觉得。</p>
走出大殿，苏刺麻就到施二姐面前，笑道：“这佛，拜过了，那么就该去道观看看了。”</p>
寺庙和道观其实差别不大，甚至收入也没有多少差别。</p>
能在京城立足的宗教，最少都能拥有四千亩田产，这可没有佛道之分。</p>
这些田产基本属于赏赐和捐献，是合理合法拥有，除非朝廷脸都不要的粗暴收回，否则光靠佃租，这些僧道的生活都比绝大多数百姓还要好。</p>
“你…”</p>
施二姐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苏刺麻真的很不挑。</p>
“施使，我可是了解过的，在大明，这么做是被允许的，谁灵就拜谁，这才是神应该做的事情。”</p>
苏刺麻明显是有备而来，带上施二姐，不过是想借用对方的身份作为保障。</p>
“你这是亵渎！”</p>
施二姐气道，可是，周遭的环境让她不敢大声斥责，可仔细想想，求神拜佛不就是为了一些私欲，就算是她自己的信仰，不也是如此。</p>
所以，为什么不能谁灵就拜谁呢？</p>
从内走出寺庙，施二姐的脑袋有些乱糟糟的。</p>
就感觉苏刺麻说的话十分有道理，但又是那么的没有道理。</p>
“后面的道观，你自己去吧。”</p>
在石阶上驻足，施二姐开口，对着苏刺麻说道。</p>
她觉得，这来一趟佛寺都被这么精神污染，若是再去道观，那施二姐的信仰不知道要动摇成什么样子。</p>
“别呀，怎么了，施使？”</p>
失去施二姐，那苏刺麻整个人都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因而立马就开始劝了起来。</p>
“我不能背离所信奉的主。”</p>
施二姐叹了口气，开口说道。</p>
闻言，苏刺麻整个人都麻了，他是知道施二姐的那种信仰，可以说，整个苏门答腊都在被那种信仰所影响。</p>
而苏刺麻这个人十分务实，因此知道大明的宗教体系后，就觉得十分适合自己。</p>
苏刺麻也知道，别看施二姐这种人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当涉及到信仰时，这些人就跟疯了一样。</p>
“那好吧。”</p>
对方都把主给抬出来了，苏刺麻也怕再刺激下去，自己也落不得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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