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我伯伯给我寄的东西少了!说!是不是你自己藏起来了!”岑济顺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前一推,司机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谁藏你的东西,你特么几个在田里拉干草屎的乡巴佬还敢诬陷老子!”司机左手撑着地想起身,右手从腰后面扬起来就往岑济腰眼打,但岑济双手把着他的领子用力往下一掼,直接就让他躺下了。 “陈哥,少了什么东西?”周能军把板车放下,跑了过来帮忙按住司机。 “同志,你拿了什么就交出来吧!”大黑蛋也在旁边嘟囔着,这大黑蛋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我拿了你妈……”司机从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岑济直接就是一巴掌,打断了他的魔法吟唱,墨镜都给甩飞了。 “你敢打我--”岑济反手又是一巴掌,手背扫到他的鹳骨上有点发疼,司机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指印,这下周能军和大黑蛋两个人跟岑济一起把他围住,登时就泄了气。 “这位同志,我真没拿你东西,我从县里搬运站拖了货就到公社来了,我向领袖发誓!” “怎么了、怎么了?大中午的在这--打架?!”吴建国大嗓门传来,他本来在楼上睡觉,后来又是卡车喇叭、又是司机说话,后来下面又是骂人又是怪叫的,搅得他不得安生,只好披上衣服下楼看看什么情况。 “同志!同志你要为我做主啊!”司机一看来的人是大盖帽,立刻就来了劲,趁岑济一个不注意,像条泥鳅似的钻到了吴建国后面。 “这几个流氓见到我就打我,你可不能放过这些坏分子啊!”司机缩在吴建国后面一个劲的叫唤。 “同志!我们是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今天来邮政所取货物,刚才我们发现货物数量不对,想问问驾驶员同志是什么个情况。” 岑济又开始一本正经地编瞎话,而且这个年代能做驾驶员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关系,要是让这个司机知道自己跟吴建国认识,那吴建国不管怎么处理司机都不会罢休,自己不能给吴建国添麻烦,只好在吴建国开口前先说明情况。 “谁知道驾驶员同志上来就打我们的社员,看!衣服都被他给扯破了!”岑济把大黑蛋往前一推,又把他的衣服扯出来给吴建国看:“我们只好很客气地跟他讲道理,坚持用道理说服人,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他竟然倒打一耙、冤枉好人!” 岑济摆出一副受尽冤屈的模样,一手握拳横放于腰前,一手握拳反握在后背,双目圆睁盯着司机,对这波表演,岑济觉得可以给自己打个90分。 “事情是这样吗?”吴建国见了岑济的表演,转过身去问司机。 “不、不是的,明明是他们先打的我!” “那这衣服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抠破的吗?” “谁知道你们乡巴佬的衣服这么烂,轻轻一碰就裂了!”司机小声嘟囔着。 “什么乡巴佬?”吴建国听见之后反手揪住司机衣领。 司机心里大喊握草,这万安公社的人怎么都喜欢揪人领子,我这才换的劳动服,都快被他们给揪坏了。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们上司就这么教育你的?乡巴佬?没有我们这些做田的乡巴佬,你去吃屎吧你!”吴建国一顿输出后将司机一把推开。 “东西点清了吗?有没有丢东西?”吴建国又问了岑济,岑济想着给他一个教训就够了,就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司机很气愤、很无助、很委屈,自己跑来送趟货,一般收货人都得好烟伺候着,个别会来事的还能搞瓶汽水喝,哪像今天既挨了打、还讨了骂,最后还得灰溜溜地回去,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岑济见卡车走远了,给吴建国塞了包烟,吴建国笑嘻嘻地一摸:“红梅?唉不对,是玉溪!” “吴大哥,那我们先回队里了,不耽误你功夫了!” “这都是从内蒙运过来的?”吴建国抽着烟问。 “对!是我以前的同学,听说我回老家了,怕我在这里吃住不习惯,发动朋友、邻居一起采购了一批物资,还说以后缺什么让我再去信给他们。” “那你可得抽时间回个礼,可不能丢了我们江城人的份啊!” 岑济笑着点头,跟周能军一个车,他在前面拉,岑济在后面推,大黑蛋一个人拉一辆车也拉的轻轻松松。 “大黑蛋,刚才那个司机揪你衣服,你为什么不还手?” “陈老师,你是文化人有本事,我就是一个做田的,哪能比得上他们驾驶员吃商品粮的,他说的也没错,我们就是吃野菜山芋,拉青草屎的!” “对!他们城里人拉的屎都比我们乡巴佬肥力大,陈老师你也别怪大黑蛋,我们乡里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开大车的,今天算是沾了陈老师你的光。”周能军也在旁边附和着。 岑济听了他们两个的话,鼻子有些发酸,农民已经付出够多了,却还是要忍着,哪怕城里人都坐在自己脖子上拉屎,自己也没有怨言,一想到这里,岑济把手在板车的箱子上重重一拍:“能军、大黑蛋,我告诉你们,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到时候我们拉的屎比他们城里人祖宗十八代的肥力都要高!” “陈老师,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你说这话我信!”周能军一脸兴奋,脸都涨红了,岑济也觉得开心,自己一番话让周能军这个新时代的青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陈哥,你能不能先帮我推一把,这是大上坡呢!”周能军脸涨的通红,手都快抓不住车把子了,岑济见状赶紧扶住。 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多羡慕你们啊,你们只要认认真真在前面使劲拉车就行了,而我作为你们今后生活的领路人,考虑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岑济让两人歇一歇。 “陈老师,这就快到了,我们不累,加把劲就能到了!” “是啊是啊,就剩这几步路了!” 岑济一人给塞了一包烟,就给两人点了两支:“歇歇吧,待会儿直接拉到学校场基上!” 你们不累,可我累啊,体力活还是累人,下次直接让崇文市那个汪驾驶员给拉到村口得了。 村口四周稻田内禾浪滚滚,午后的阵阵凉风吹动饱满的稻穗随风摇曳,几十年后也是这般景象,金色的稻子彼此碰触,发出簌簌的声音。岑济此时有些恍惚,仿佛此时自己并不在80年。 周能军跟大黑蛋俩人美美地吸着烟,岑济记得自己后世没有见过村上有大黑蛋这个人,就问他:“大黑蛋,你结婚了吗?” 从聊天中得知,大黑蛋叫赵思红,老家是安庆那边的,兄弟四个,姐妹两个,他在家排行老二,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困难,经老家一个亲戚介绍,就到芙蓉生产队王义财家做了上门女婿,王义财家里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出去了,老两口就想着招个壮劳力给自己养老。 老两口对大黑蛋挺好,就一条: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大黑蛋不能回安庆老家。大黑蛋没有意见,反正父母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照顾,少自己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比自己老家要好得多,至少有连片的水田,只要肯出力气,养活一大家子不是难事。 婚后小两口添了一个小子,大黑蛋干脆就让他随了王姓,叫王维栋,目前才三岁多,当然了,受他老子英影响,他虽然才三岁,也已经有了外号:小黑蛋。 至于大黑蛋这个外号怎么来的,没别的,农村人起外号从来都是很形象、很接地气,就图一个真实可靠,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等三人到了学校把货卸下,已经快要到上课的时候,不少学生已经早早来到教室,因为下午上音乐课,所以学生们热情很高、心情很好,不少中午回家挨了一顿打的小屁孩现在也是喜笑颜开。 岑济找到一个箱子,用起子撬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都堆进了宿舍里。其他的箱子里主要是各种米面粮油,这以后都是给学校食堂用的,岑济就直接丢在教室门口用布盖起来,反正明天就要搭食堂了,到时候直接丢进里面。 到了上课时间,岑济拎着一个东西走进了教室。 “老师手里拿的是什么,怎么像个小箱子?” “应该是大喇叭,我在供销社里见过!” “不对不对,喇叭哪有这个样子的,这应该是蚊香盒子,上面还有网呢!” 这个盒子当然是录音机啦,岑济特意找的“九声道12喇叭复古高保真立体声广场舞大妈最喜爱产品全数字磁带录音播放机”,这名字一看就很唬人。 岑济在讲台上面把录音机调试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带,里面只有一首歌《我和我的祖国》,a面是歌曲,b面是伴奏,不过是童声合唱版,这样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以前在内蒙的一个同学录制的,现在人也找不到了,毕竟这歌还得过几年才能出来。 这能算剽窃吗?算就算吧,反正穷乡僻壤的一个公社联欢会,能有多少人看,自己主要是为了培养学生们的爱国情怀,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总不能让他们学唱跳、rap吧! 播放键按下,前奏出来后是童声独唱,声音很大,音质很棒。教室里非常安静,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学生都坐在一起,有的年纪小的就坐在年纪大的腿上,学生们个个都把头伸长了,静静地听: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 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 我永远紧依着你的心窝 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 和我诉说 …… 一首歌放完之后,教室里都很安静,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歌声里,当然录音机功劳不小,大功率确实不是盖的,高音甜、低音劲、中音准,总之就是一个通透。 岑济抬头看向门外,发现—我靠,这场基上怎么密密麻麻全是人,社员们全都拄着锄头黑压压地站在外面往里看,整个教室的光线都变暗了。 “陈老师啊,这歌真好听,是你放的吗,只有大队里有喇叭啊!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就是就是,这声音比大喇叭好听,大喇叭刺啦刺啦的!” “陈老师还能放一遍吗,我还没听到前面的,狗日的可金自己跑不喊我!” “再放两遍!” “再放三遍!” “再放十遍!” “谁特么说放十遍的,下午不用上工吗?打稻机上油了吗?田里水都放完了吗?”周有才一顿乱吼,常年积威之下社员们习惯性的准备走人。 “队长!大家都好久没看过电影了,戏也没得听,就让陈老师再放几遍吧!” “是啊是啊!”“队长就再放几遍吧!” “陈老师,你看大家……”周有才有些为难的看着岑济:“这东西应该挺耗电吧,不如就再放三遍,放完大家去上工!” “哈哈,周叔,我这本来就是打算继续放的,我们学校国庆要去公社参加大合唱,就准备让学生们唱这首歌,今天下午就开始学,大家伙感兴趣的就继续听,不要耽误上工就好!” “乖乖,用这个来教学生唱歌啊,陈老师真舍得!” “就是啊,有这个往家里一放,娶媳妇都不烦神唉!” “好了好了,陈老师要放歌了,大家都安静点,学生们还要学着唱呢!” 学生们一个个坐的笔直,好家伙,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上音乐课,可把他们紧张坏了,陈老师还特意用这么好的机器来放歌教他们,这要是不好好上课就对不起陈老师! 岑济继续打开录音机,歌声再次飘荡在教室里,大人小孩都听得如痴如醉,等放到第三遍的时候,已经有些人会跟着唱了。 三遍放完,社员们都很自觉的慢慢散场,毕竟田还得种啊,这中秋节过完就得开始收割晚稻了,最后几天要把田好好晒晒,搞个好收成才能过个好年。 “周扬春!你给我好好上课,把歌给我学会了,晚上回去唱给我听,要是不会唱仔细你的屁股!”周扬春的爸爸周能海指着周扬春放下了狠话。 他这一声吼瞬间提醒了其他的社员,纷纷大声提醒自家孩子,开启了军备竞赛。被点到名的学生都快吓哭了,什么啊,好好地上个音乐课,学不会唱歌回去还要讨打! “好了好了,这歌要留到国庆节才唱,一天只学一小段,你们这么急干嘛!”岑济赶紧为学生们开脱,免得他们回家晚上要吃笋子烧肉。 这歌的旋律其实挺简单,歌词也不复杂,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前唱几遍,到最后几天排练一下队形,加练几场估计就差不多了,自己后世在单位也经常参与这种文体活动,组织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接下来岑济就开始给所有的学生排队列,大家都来到操场,录音机摆在屋檐下的一张桌子上,大家面朝教室,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 再根据每个人的音色确定了区域,有些实在五音不全的就让他去拐角,最后还得选一个声音最好听的女生来独唱,就让大班、小班的女同学挨个站到前面来清唱一两句。 这可愁坏了岑济,因为声音好听的女生还真不少。陵谷县靠近皖西山区,黄梅调非常流行,劳动群众经常在田间地头来两嗓子,长年累月下来,不说个个都有个好嗓子,但比后世的华语乐坛领军人物某些作品还是要强一些的。 “陈老师,这是什么歌儿啊?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听得岑济心旌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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