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语气温和，先给他吃了定心丸，随后才道，“户部账面上的确吃紧，这你应该也清楚，并不是他们故意搪塞。圣人的意思是今年的千秋宴便不必办了，把这笔银子挪出来，恰好能填上紫极宫的亏空。”</p>
今年的各项开支是年底时政事堂和各部共同商议出来的，谢神筠对此再清楚不过。</p>
延熙年以来大周称得上繁华昌盛，四海来朝，八方同拜，有盛世气象。紫极宫亏空的这笔银子户部不是拿不出来，甚至宫中的内库也尽可以补上，但凡事不能开这个头。</p>
礼部官员今日也在此，皇后的千秋宴由礼部承办，如今要取消也得同他们通气。</p>
魏尚书自然没有异议，办一场千秋宴劳神费力，如今取消省了不知道多少事。</p>
岳均不胜惶恐，面上没有欣然：“怎敢惊动圣人，还因此取消千秋宴……”</p>
谢神筠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圣人与陛下夫妻同心，千秋宴不过就是个形式，圣人自然也是希望紫极宫建成的，只能请岳侍郎多费心。”</p>
“下官自当尽善尽美。”</p>
岳均走后，谢神筠招来杨蕙，道：“岳侍郎去年家中有添丁之喜，圣人要赏岳夫人，让内侍省备下赏赐之物，再添金银各一百两，今日就送到岳府。”</p>
“是。”杨蕙领命。</p>
谢神筠起身往琼华阁去，皇后今日琼华阁议事，算算时间几位宰执也该到了。</p>
——</p>
岑华群在家歇了数日，今日拖着病体上朝，逢人都要夸他一句老当益壮、勤勉尽职。</p>
谢道成也不例外：“岑大人伤都养好了？”他叹口气，“圣人宽宏，要你多歇几日，岑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勤勉，倒把我们这些个人都衬得惫懒了。”</p>
岑华群吃了定远侯送来的两根老山参，一开口还是中气十足，只好做作地咳嗽两声：“勤勉尽忠是臣子本分，圣人虽然宽宏，我却不敢托大，朝廷禄米不养闲人。”</p>
“谁说不养闲人？”谢道成诧异道，“致仕留俸，五品官以上致仕后皆享半俸，岑尚书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p>
岑华群被他找准了话里的漏洞，当即长吁短叹道：“谢尚书倒是清楚得很，不如你向圣人求请，把户部的活一并揽了，正好我做个闲人，省了你日日盯着我的功夫。”</p>
两人你来我往口头上切磋，谁也没赢。</p>
贺述微进来时没听见他们先前的交锋，两个人却同时端正了神色，变得从容不迫。</p>
“卓然，弈贞，你们都到了。”</p>
谢道成和岑华群纷纷起身见礼。</p>
贺述微没觉出古怪，道：“走吧。”</p>
皇后召几位宰相入阁议事，岑华群见只有他们三人，不由问：“怎不见惟礼？”</p>
政事堂一共五位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除裴太傅去年致仕后不常在朝中行走，另外四个人举凡议事都是缺一不可。秦叙书最重规矩，从来都是最先到的人，没道理自己赶在贺述微这个中书令的前面先赶去了琼华阁。</p>
贺述微正要开口，前面太子同裴元璟一行人也到了，向他见礼：“贺大人。”</p>
太子见到几位相公出门也并不意外，“诸位大人是去琼华阁？”</p>
贺述微颌首：“娘娘召我等入阁议事。”</p>
太子思怵须臾，道：“不知几位相公可知道司天监苏寻宿苏大人已官复原职的事？”</p>
“苏寻宿官复原职了？”岑华群还是刚知道。</p>
裴元璟在旁道：“诏书今日就会下达。”</p>
他任职中书省，又兼兰台郎中，负责起草中枢诏令，苏寻宿官复原职的旨意经中书省下达，他比贺述微还要先知道。</p>
谢道成脸色没有变化，岑华群一瞅便知他消息灵通。</p>
“苏大人为陛下择选紫极宫动工吉日，陛下欲择四月初八的日子敬告天地，要在紫极宫动土，已经令弘文、崇文二馆学士广写青词祭帖，以告神明。今日圣人宣召诸位大人入宫，应该就会商议此事。”裴元璟道。</p>
太子意在提醒。修缮太庙挪用了用来修建紫极宫的砖木，这笔漏洞至今没有补上，岑华群借病躲过了一场风头，但这事最后要怎么解决还得落在他头上。</p>
既然皇帝连动工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只怕贺述微压着紫极宫不肯修的打算也要付诸流水。</p>
贺述微神色平淡，显然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p>
难怪今日秦叙书没有来。岑华群总算理清楚了其中的事。</p>
苏寻宿得罪了皇后被下狱，秦叙书曾替他打抱不平，反惹了天子不喜，转眼皇后却将苏寻宿放了出来，还要他负责紫极宫的选址吉时，苏寻宿再有脾气，也得老老实实地接过这桩活。</p>
秦叙书知道了得憋屈死。</p>
岑华群暗叹。</p>
皇后到底是手段老辣，又狠又准。</p>
太子叹口气，说：“都是太庙与紫极宫闹出来的风波。苏大人如今是官复原职，工部的岳侍郎却因挪用紫极宫砖木的事被申斥了，如今总算风过雨歇，只难为他还因此受了委屈。”</p>
一旁的谭理很是尴尬，都不敢去看贺述微和岑华群的脸色。</p>
太子这话实在说得不合时宜，挪用紫极宫砖木是谭理提的议，贺述微点的头，岑华群又拖着银子不肯批，岳均这才被殃及池鱼。</p>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岳均是有苦说不出，但这苦也不能太子去替他说。</p>
裴元璟反应迅速：“苦尽甘来，未必不是好事。国事上受些委屈是难免的事，太庙和紫极宫都还要仰仗谭大人与岳大人费心，待这两桩事办好，自然也有岳侍郎的功劳。”</p>
谢道成道：“自当如此。百官赏罚从来都是以绩论优，在其位不仅要谋其职，更要担其责，若论委屈，人人都有委屈，那正事也就不必做了。”</p>
岑华群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谢道成，又看了一眼光风霁月的裴元璟，忽然想起来裴谢两家好像还有一桩亲事。</p>
他慢慢悠悠地说：“听说郡主同裴大人的婚期已定，难怪谢大人这就护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我们喝上一杯喜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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