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时仰头去看。</p>
楼上站了个华服贵女，手执桃花：“瑶华郡主好大的架子，非得三催四请不说，还要姗姗来迟。”</p>
秦宛心生得美，嬉笑怒骂都是风情，又同谢神筠交好，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一张口就像是含着软刀子，磨人得很。</p>
湖上风大，谢神筠拢了披帛，慢条斯理道：“又不是你请客，也没叫你等我，怎么这么大怨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是你过生呢。”</p>
荀诩好脾气地笑：“暮姐姐几时来都不迟，快请快请。”</p>
秦宛心还不放过她：“阿诩脾气好，我可不捧着你。你还知道今儿是阿诩生辰，我怎么见你是空着手来的，竟也不害臊么？”</p>
“不妨事不妨事，”荀诩软着声道，左右为难，“人来就好，今日就是吃个便饭，没办宴席。”</p>
荀诩年纪尚轻，若说是办寿宴便显得不伦不类，因此下帖时只说了是生辰宴，邀的都是年龄相仿的朋友。</p>
谢神筠没理会秦宛心，对荀诩道：“你的生辰礼我一早就备下了，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欢。”</p>
随行的婢女奉上一支彩绘螺钿漆盒，荀诩便腼腆起来：“暮姐姐不必如此……”</p>
“你暮姐姐多少好东西，同她客气什么，”秦宛心又掸了两瓣桃花下来，“送个礼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真是白费了你叫她一声姐姐。你还是认我当姐姐吧，叫我两声宛心姐姐，姐姐给你买糖。”</p>
“这，这……”荀诩被逗得面皮泛红。</p>
“哈哈，”宣蓝蓝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秦七娘子，人家那是沾着亲的，你凑什么热闹。你要是缺弟弟，我叫你姐姐呗，我近来穷得吃不起饭，正缺个给我买糖的好姐姐。”</p>
“你？”秦宛心睨他一眼，她平生最敬佩昭武将军宣盈盈，也因此最看不上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弟弟，“你有宣将军当你的好姐姐，我可高攀不起。”</p>
宣蓝蓝道：“有什么高攀不起的，你想占阿诩便宜我都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轮到我给你当弟弟就不乐意了，分明就是看不起我。”</p>
楼上两人斗起嘴来。</p>
谢神筠拿下衣袖上沾的桃花，荀诩赶紧道：“湖上风大，暮姐姐与侯爷赶紧进去吧。”</p>
他们在浮桥上站了一会儿，又沾了满身桃花，谢神筠鬓边落了瓣粉，沈霜野目光一凝，那花瓣就被她取下来了。</p>
沈霜野挪开眼，看见了站在扶栏边的裴元璟。</p>
谢神筠已被荀诩迎着进去了。</p>
他同谢神筠是未婚夫妻，今日照面至今还未说过一句话。谢神筠似是有意忽略裴元璟，裴元璟也没瞧过她。</p>
沈霜野收回目光，去接沈芳弥下船了。</p>
楼上四面临空，看出去皆是湖光山景，翠峰碧波，楼间以山石造景做了曲水流觞，着半臂丝罗的侍女穿行其中。</p>
宴还没开，秦宛心和一众贵女已经落座，见谢神筠来都热络地同她说话。</p>
秦宛心截住荀诩，便想瞧一瞧谢神筠送他的生辰礼。</p>
荀诩为难地看一眼谢神筠，尚且知道这不合礼数。</p>
谢神筠便说：“既是送你的生辰礼，便打开来看一看喜不喜欢。”</p>
荀诩这才打开漆盒，里边躺着一卷画轴，抖开来却是一幅神仙图。</p>
画中众仙衣饰彩绘飘摇，行止若流云迤逦于高楼之上，端得是神妙无双。</p>
众人啧啧称奇。</p>
“早知郡主善绘神仙图，今日一见果真精妙。”</p>
更妙的却还在背面。</p>
背面同样的格局人物，画的却是魑魅魍魉、妖鬼横行。这样一副画，正面是神仙开宴，反面是百鬼夜行，当真囊括了世人百态。</p>
宣蓝蓝挤在荀诩身侧，眼馋无比，嚷嚷着下次生辰谢神筠也得送个好东西给他，只是他看久了那画，对建筑格局分外敏感，忽道：“这不是今日这望春居吗？”</p>
那画上楼阁云雾相连，果真有几分熟悉，甚而画中人的神态竟也有几分眼熟。</p>
荀诩一顿，再细细看去，分明就是今日饮宴场景了。</p>
“真是好妙的心思。”秦宛心道，“你画神仙出游便也罢了，竟还让他们换了副皮囊改作百鬼夜行，倒还真是不知道这画中诸人到底是仙还是鬼了。”</p>
既画的是今日饮宴，谢神筠画了这样一幅图意指什么简直不言而喻。</p>
“仙也好，鬼也罢，总归都比人好画。”谢神筠对荀诩道，“原是想画幅夜宴图给你，但我不善绘人像，落笔时便改了改。只这样瞧着倒是比寻常夜宴图更好，权当给你做个纪念。”</p>
荀诩赶紧把画收起来，道：“暮姐姐画的自是极好的。”</p>
谢神筠瞥一眼秦宛心，道：“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p>
杨四娘道：“七娘四月就要出阁了呢，”她叹气的模样有些惆怅，“这些日子自然是忙的，我们约她也约不出来。”</p>
秦宛心嘲讽道：“瑶华郡主贵人事忙，自然是不会关注的。”</p>
谢神筠微一蹙眉，倒是想起了这桩事。</p>
秦宛心的未婚夫应当是去岁的进士科头名，老师同秦御史有旧，上京时递过拜帖，就此得了秦大人的赏识，起了心思要把女儿嫁给他。</p>
“没想到你的婚事赶得这样急。”谢神筠煮茶，是秦宛心喜欢的口味。</p>
赶在四月里办，确实太急了。</p>
秦宛心接过茶就当她是给自己赔罪了，饮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说：“机会合适，便不算赶。今年铨选还未定下来，还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地方呢。我只希望他能留在长安，否则要是外放到地方，我可不乐意去那偏僻地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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