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镶虎口被震出了裂伤，那鲜红顺着刀柄滑落，让他握刀更紧。</p>
“我是要杀他。”郑镶语气古怪，蓦地竟放声大笑起来，“郡主，我这是在帮你啊，你要是知道了他是谁，你只会比我更想他死！”</p>
章寻满身血污，早已勉力不支，气息急促地半跪于地，闻言五指竟一把攥紧地上泥尘。</p>
谢神筠没有看章寻，眉眼含霜，冷冰冰道：“他是谁？”</p>
“我忘记了，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郑镶死死盯着谢神筠，眼底闪烁着扭曲的恶意与疯狂，“他是张静言啊。”</p>
……果真是张静言。</p>
谢神筠勒住缰绳的手一紧，但神情丝毫未变：“圣人也认出他了？”</p>
“是啊。”郑镶语气轻得像叹息，“毕竟是旧情人么，圣人看了他的字就知道他是谁了。”</p>
原来如此。章寻的供词是他本人签字画押的，而皇后在一个毫无联系的名字里看出了张静言熟悉的笔锋。</p>
谢神筠缓缓转动剑锋，在月色下照出锋利寒芒：“但圣人没让你杀他。”</p>
若皇后下的是诛杀令，郑镶就该让章寻悄无声息地死在北衙，这样才不至于引人注意。</p>
“是啊，”郑镶微一闭目，再睁眼时杀意盈野，“因为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p>
郑镶在瞬息间暴起，冰冷弧光切开夜幕，就要斩下谢神筠的头颅！</p>
锵——</p>
谢神筠格开郑镶刀锋，被那冲击而来的力道掀翻在地，她袖里寒芒一闪，薄刃便直刺郑镶双眼！</p>
那霜刃削去了郑镶额前缕发，破开一线血痕，谢神筠已借着郑镶后退的时机猛击他头颅，生生将他逼退。</p>
郑镶滚压过草丛，卸去身周力劲，旋即抬眼望向对面的谢神筠。</p>
谢神筠也没有讨到好处。</p>
“谢神筠，当年我带你回长安时，你说日后定会让我只能跪着和你说话。”郑镶舔过虎口裂伤，笑容冰凉如毒蛇吐信，“可是你看，现在跪在这里的是你。”</p>
下一瞬破风声直冲云霄，四野密林中窜出无数道黑影，响箭穿破漆夜，顷刻已至谢神筠眼前！</p>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伏杀，而谢神筠果真如他们所料孤身赴会。</p>
谢神筠斩落箭矢，在翻身的刹那捞起章寻策马而奔。</p>
杀手已至。</p>
风声袭面，撕裂了阴云。</p>
今夜是个晴夜，月明千里，将山道上的人影照得纤毫毕现。</p>
重重黑影狂奔入林，沿着被马匹踩踏过的痕迹疾追。</p>
人影重叠树影，追兵就在身后。</p>
谢神筠眉间攒出冷意，在钻入密林的霎那间点燃了火星，轻薄外衫垂落如云，转眼便被烈火舔舐上衣袖，被谢神筠塞进去的响箭火药倏然炸开漫天流星。</p>
马儿受惊之后狂奔入林，一路横冲直撞，谢神筠死死紧着缰绳，在半路弃马落地，隐入浓密的灌木丛。</p>
到处都是火光。</p>
谢神筠撑着章寻，后者身上有伤，被谢神筠用布料草草裹了，血腥味会引来追踪的狗，但她没时间把伤口处理得更好。</p>
侧旁林稍忽被寒风压低，刀光越过树影斩向谢神筠后颈，她避无可避，龙渊反手架住来人刀口，在相撞间划出丛幽光。</p>
“好巧啊。”</p>
短短一个照面的交手之后，谢神筠已经认出了来人。</p>
沈霜野提着刀，眉眼被月色照过，似镀上了一层霜寒清辉。</p>
那闲适从容的姿态一如既往，不像是提刀来杀人，倒像只是林间漫步。</p>
“不巧吧？”谢神筠道，“专门等在这里，来杀我的？”</p>
四野逼近的脚步在静夜中格外鲜明，谢神筠不用转头便能知道暗处藏了多少人。</p>
“你我心知肚明便好，做什么要说得这样透彻。”沈霜野叹口气，“显得我很混账似的。”</p>
暗夜行刺、千里伏杀，做的都是混账事，偏生还不许人说，道貌岸然也不过如此了。</p>
谢神筠拎着剑，斟酌片刻，恳切地问：“要是我如今说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误入歧途的弱女子，你会放我走吗？”</p>
沈霜野隐忍一瞬，用一种比她更恳切的语气回答：“我当然是——”</p>
话音未落，谢神筠便已经动了！</p>
霜锋悍然逼近，截断了沈霜野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他架住龙渊剑的同时拧过谢神筠持剑手腕，没让她脱身。</p>
谢神筠在那对峙间问：“同郑镶合谋，是多久以前的事？”</p>
沈霜野拇指擦过她手腕，慢悠悠地道：“你猜？”</p>
他手上暗劲渐重，是同话语完全截然相反的桎梏与压迫。</p>
明月坠落的奇景千载难逢，谢神筠的狼狈让他觉得刺激。</p>
“从庆州回来之后就开始了吧？”谢神筠道，“或者说，从张静言到庆州开始。”</p>
沈霜野眼底骤然一沉，片刻后那点狠绝被他面不改色地压下去：“谢神筠，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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