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冷淡疏远，在暗夜中显出别样的凉。</p>
钟璃便不敢再近前。</p>
沈霜野已至廊下。谢神筠戒心深重，又兼心思莫测，如今受制于人却不代表她会就此束手无策，必须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p>
“里间和外堂都守严了，”沈霜野的冷酷在这句话里显露无遗，下一瞬忽又温情起来，道，“去请大夫来，下次让她用过早膳再睡。”</p>
沈霜野跨进门去，晴光入户，那云水蓝的帘纱已层叠高挽，珍珠翠屏上描出一笔墨影。</p>
他生得高，能越过屏风看见谢神筠临窗独坐，银链自她衣裙之下蜿蜒而过，反照出冰冷锋利的光芒。</p>
那锋芒刺进沈霜野眼底，让他陡然生出比昨夜还要深重浓烈的情绪，生生止步。</p>
半月窗前落了一案残花，谢神筠随手拿起一本杂记，拂掉了封面上的残瓣，余光便瞥见屏风后多了一个人影。</p>
她没在意，径自翻着手中书页，锁链在腕间轻轻垂落，磕在地上。</p>
片刻后，沈霜野若无其事地停在屏风外，声音听不出波澜：“听说你昨晚没睡好。”</p>
“任谁被锁着，也睡不好。”谢神筠翻过一页，冷淡道。</p>
若谢神筠此时能看到沈霜野，便会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长久的停在那些锁链上，深不见底，能将人吞噬殆尽。</p>
“我以为郡主该习惯才是。”沈霜野像是对屏风上的鸟雀起了兴趣，“北军狱的手段郡主见得多了，也用得多了，这对郡主来说不值一提。”</p>
谢神筠重重阖上书页！</p>
“你说得对，司空见惯的东西，确实不值一提，”谢神筠行走间拖动铁锁，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昨夜我把它套在你脖子上的场景，才值得回味呢。”</p>
她转过屏风，那冷漠清寒的面容便一览无余。</p>
沈霜野黑沉沉的目光锁住她，蓦地，他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同我说这个，是想重温旧梦吗？”</p>
昏暗灼热的记忆强硬袭来，，因着此时天光大亮，又凭添了一分禁忌。</p>
谢神筠袖间锁链碰出一声响。</p>
“我昨晚没睡好，不曾做梦。”谢神筠淡淡道，“倒是你，好像还没睡醒。”</p>
谢神筠的口舌之利沈霜野是领教过的，极少有人能在口头上讨得便宜，偏偏他尤爱与其针锋相对。</p>
“我今日得起早入宫上朝，甚是疲累，当然比不上郡主闲适自在。”</p>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同我换一换。”谢神筠瞥他一眼，腕间衣袖垂落，便露出了腕上的银环。</p>
沈霜野的目光在她的手上一碰即分。</p>
谢神筠的双腕从来配的都是金钏白玉，殊不知这冰冷铁锁才阖该衬她。</p>
似她这样的人，就该深闺紧锁，才不至于为祸世间。</p>
“这就不必了，这银环太小，我戴不进去。”沈霜野道，“你与它相衬，阖该配你。”</p>
谢神筠对他的目光何其敏感，随他的眼睛滑去了自己手腕：“器物而已，有什么配不配的，下次再打链子时记得宽上几分，这样你便能用在自己身上了，免得整日来盯着我的。”</p>
沈霜野被她的最后一句话蛰了一下。</p>
谢神筠赢了一局，没有乘胜追击，侧眸叫丫鬟传膳，她嫌用饭的偏厅远，让人将桌子摆在了菱花门前。</p>
天光泼进来，院中深绿浅青，墙上攀了半幅紫藤，正值花期，撞了满眼浓郁的紫，美得格外张扬。</p>
檐下落了一方铜缸，接的是无根水，里头养的荷花还没长出来，只有三两绿叶冒头，亭亭立在檐下。</p>
谢神筠行动不便，落座时捞起了铁链。</p>
“这衣裙小了，不合身。”谢神筠倚着榻，杏红单衫薄，竟显出几分弱不胜衣来，“叫两个绣娘来，重新做过。”</p>
“新的已经在做了。”沈霜野坐她对面，撑着膝看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让人挑了几身阿昙新做的裙子。”</p>
倒也不是很不合身，只她身量高，裙子短了寸余。</p>
广袖罗裙本就不挑人，纤纤袅袅的裹在谢神筠身上，领边绣了浅红杏花，颜色却没有艳过她锁骨下藏着的一点红痣。</p>
那样惹人觊觎。</p>
谢神筠卷过衣袖，冷不丁问：“这是定远侯府？”</p>
沈霜野眉梢微挑，也不否认：“特地给你收拾的院子。从前在梁园时看你喜欢白梅，这园子里有一方镜湖明澈，湖边白梅疏疏，冬日时能落数枝雪，如今还未到花期，再有个半年你就能看到了。”</p>
这是要把她一直关在这里了。</p>
谢神筠神色未变，抬了抬手，说：“这样去看？”</p>
沈霜野话说得好听，可这锁链只到门边，连这扇门都出不了。</p>
“郡主想要如何去看？”沈霜野同她对视。</p>
“冬日雪重，我懒倦出门，”那锁链为的是限制行动，颇重，谢神筠支在矮桌上，衣袖落下一片阴影，“再说了，拘在园子里的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听说北地有处梅岭，白梅开时绵延数十里，那才叫稀奇呢。”</p>
这困住谢神筠的四方高墙算什么，沈霜野未必能在长安留得长久，可她要是被带回燕北，那就难说了。</p>
“郡主要是想瞧，以后总有机会。”沈霜野轻描淡写拨回了她的试探，吩咐婢子上菜。</p>
沈霜野也没吃，陪她一道用了。</p>
谢神筠不怎么挑食，每样菜都会捡上一筷子，但她爱干净，连萝卜丝上沾着的葱花都要撇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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