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众人皆惊魂未定，狱卒再一探鼻息，那幻术师赫然已经毙命。</p>
江沉微微沉默，道：“对不住，情急之下没掌握好分寸。”</p>
严向江哪里还能去追究江沉杀了嫌犯，先前那情形何等可怖，他都尚且躲避不及，更别提堂中还坐着吕谨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呢。</p>
“自然不是江指挥使的过错，谁也不曾料到这嫌犯竟如此凶悍，”严向江稍一踌躇，道“只是嫌犯已死，这案子……”</p>
江沉扶刀而立，此刻缓缓擦拭着刀上的鲜血，俄顷收刀回鞘，道：“嫌犯自知事情败露难逃一死，临死前欲反扑杀人，被我等当场格杀。这案子，不就结了吗？”</p>
他微微含笑，却让严向江心底陡然冒出寒意。</p>
江沉今夜督查此案，方才在堂上时他却没有开口，他现在说结案，到底是……谁的意思？</p>
严向江先去看了吕尚书的脸色，却见他似乎是被方才的刺杀吓到了，正被衙役扶着说不出话来。</p>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吕谨微不可察地一摇头。</p>
“不妥，”严向江定了定心神，“且不说这幻术师只是嫌犯，便是他真的是凶手，那他杀人的动机何在？此案事涉天子安危，还是应当将来龙去脉都查个清楚，如此才能向陛下交代。”</p>
江沉按着刀鞘，久久不语。</p>
“还是严大人想得周全。”漫长的一瞬过后，江沉缓缓道。</p>
严向江松了一口气。</p>
“照这个幻术师死前的反应来看，只怕他当真是和这案子有关系，只是人已经死了，却是问不出更多。”他沉吟片刻，道，“将两位死者的仆婢带上来。”</p>
衢州长史的夫人姓柳，洛阳人士，今次是第一次来长安。</p>
严向江深思，既是第一次来长安，那就不存在积怨已深的情况。</p>
“你家夫人出事前都去了什么地方？平素可有与什么人起争执？”</p>
那婢子微一踌躇，道：“我家夫人为人很是和善，从不与人起纷争的……”</p>
严向江看清了婢子面上的一分犹豫，喝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如实招来！”</p>
婢子害怕，哭着说了今日曲江西苑内的一场风波。</p>
待谢兆灵的小厮被带上来，也是说了谢兆灵今日只与谢神筠起了冲突。</p>
严向江却是越审越心惊。</p>
难怪江沉要急着结案，照这婢子口中所说，杀了这两人的凶手，嫌疑最大的竟是瑶华郡主！</p>
——</p>
严向江夤夜入宫，捏着审问一夜的口供卷宗匆匆去了政事堂，贺述微今夜通宵在此，显然是在等着审问结果。</p>
他手里那份口供忽然变得滚烫至极。</p>
“贺相。”</p>
深夜阖宫皆静，严向江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这便是死者仆婢还有那些幻术师的口供。两位死者的仆婢皆说昨日白日里死者同人起了冲突。”</p>
贺述微已经看到了口供中的那个名字：“瑶华郡主？”</p>
严向江只觉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敢再查，只能让贺述微来拿主意。</p>
“昨夜大理寺会审时北衙的江沉也在，他与我前后脚进宫，此时应当也去太后面前回话了。”严向江道，“贺相，这案子竟然牵扯到了瑶华郡主，还要如何审？”</p>
不，不对。</p>
贺述微捏着口供细细看过，这案子的手法绝非谢神筠的风格，没有证据，仅凭两份口供也不可能定谢神筠的罪。</p>
只怕这桩案子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波。</p>
他收起卷宗，肃容道：“这桩案子毕竟惊扰到了圣驾，审问结果也该向天子回禀。明日一早，便将卷宗呈于御前。”</p>
——</p>
翌日清静殿晨议。昨夜曲江池宴杀人案传遍朝野，今日一早，殿门大开，三司主理的官员跟在贺述微身后踏入殿内。</p>
“有结果了？”太后坐在殿上，女官立刻将严向江带来的卷宗呈了上来，她翻了两页，倏然抬头怒斥道，“这便是大理寺审问的结果？竟是要污蔑当朝郡主为泄私愤杀人么！”</p>
严向江立刻下跪：“微臣不敢，实是死者仆婢口供如此，臣又查访了今日在西苑的一众人等，皆说郡主确实与两位死者有过争执，不知可否请郡主来详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p>
贺述微亦道：“此案如今闹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若当真与郡主无关，那也应当还她一个清白。”</p>
谢神筠身兼内制舍人一职，今日也在圣人一侧旁听政事。她已经知道大理寺的审问结果，当下便泰然一拜：“圣人，严大人既是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绝无杀人之举，问心无愧，可否容我殿上自辩？”</p>
太后准了。</p>
谢神筠立于殿上时神色坦然。</p>
“郡主，不知你昨日是不是与衢州长史的夫人、还有谢三郎有过冲突？”</p>
“确实有过冲突，杜杨几位娘子皆是见证。”谢神筠将昨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p>
“这么说，郡主确实伤了谢三郎的手腕，也曾训斥了他？”严向江问。</p>
“不错，”谢神筠颌首，不见躲闪之意，“三郎辱我母亲，我既是他的姐姐，姐姐教训弟弟便是天经地义的事。”</p>
可谁不知道谢神筠这个姐姐前段时间才让弟弟被夺了功名，二人积怨已深，有今日这场冲突实在不意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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