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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离木叶念其枝【一】

1散碎的星空

时夏,如墨洗夏空星耀参差偶有拖曳着其长尾自黑幕间跌落人间,划着一道美丽的线条,从云层间跑进了泥土低谷。

恰好,时间地点刚好对上,他又刚好途经。

星空的温柔是如同漩涡般吸扯力极强的,其间的每一块碎片都附着着无限温柔雾团,含蓄而饱满的。

星光璀璨,泛漾着他不曾见过的世外梦幻,像极了一场盛世烟火的离绽恩赐,化落且尽根生于人间。

那时候,是月晦星明的,其星陨落时的光亮映带着漆黑如墨的天幕。

他不由自主地呆立于记忆里的山巅云树下,仰望散碎的星空碎片的繁韵复压流绪枝头,目光里是下意识的微微呆滞。

无数星空的碎片如纸花的细碎分剪而散落,那些都是散落于人间的星星,都满携着倾世温柔待归于宿命中的梦果上空。

他习惯了一个人安静的发呆,习惯了一个人翘首夜空,可有一天,有一天星空盛放了一场倾世烟火,有一块温柔雾团浓裹的碎片正好落栖于他的梦果上空。

那天,斑耀离驳而泛落素华,月环婀娜,他完全木呆的凝视头顶上空悬浮的众多温柔碎片,下一刻竟毫无预兆的伸手去接落。

就在他手伸出的那一瞬间,其间的一块温柔碎片仿佛如有灵性,竟自觉落定于他探出于外的手掌心间,隐隐有滚烫却极度温柔的气流从掌心通达到身心各处,那种感觉让他有点想沉溺于中。

见其已有主,余者尽散了去。

那晚的夏空是他十几年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次,他仿佛看见有一座灵澈而温柔的无人之岛缓缓悬浮在自己头顶的上空,然后缓缓降落,携着他眼中所见整片星空的环耀溶溶,愈发濒至了他梦果上空。

而后一夜须弥间,共争相发,满目卉意,触鼻果香。

后来啊,他彻底沉沦了。

再后来啊,变迭玲珑九转,琉璃之刃轻滑过那片星湖,其间浮泛起的白鹭飞离了湖心汀屿,一切都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后来的后来,星空也变了样,他指尖上脱落的温柔雾团呈团雾状被来风所吹去了。

他不止一次的试过伸手去抓回来,那无形的东西彻底无形,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他又要将得到的散落于人间的星星归还于星空,只能巴望着静待下一次烟火离绽还能与之逢遇。

所以,他一直在等下一次月晦星明,待下一场人间惊鸿宴,候那伤口深幽处的同一座温柔孤岛

无数的碎片,在散落。

星空,还在变幻不定。

“天,彻底黑了吗?”

他抬头凝望向它的时候,它全身都是墨色深染的衣袍拥裹着,淋漓墨气湿韵厚甸甸,看上去甚是犹如一颗颗缀满青色绿宝石的绸缎。

“对,天彻底黑了。”

夏日晚风清凉衣裙下吐展出几分微微暖,拂煦而来,乱飐他白裳长袖蓝丝发。

星耀于墨夜的脸颊,其光亮的隐晕渐知渐觉的朣胧起来。

云月昏晦幽冥,星空的娇姿倩影仿若被瞬间蚕食一空,他眼里的星星开始逐渐没了光。

2无渡的记忆

那天,你在旧址里的遗迹里,遇到了自己的记忆;那天,你在自己的记忆里,遇到了旧址里的遗迹。

“每个故事,都应该会有一个不完美的结尾吧。”

那天,我没有哭,很平静地再一次翻看自己记忆里所忘不掉那些东西,鼻子却突然没忍住的一酸。

好像突然又记起了那天:

“所以,这次,是真的再见了,甜甜。”

“所以,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小笨蛋。”

仲夏夜。

浮凉透窗一线,月色朦胧。

他抬头,望向窗外,棕间略带黑色纹案的瞳眸里渐晕染了几分斑哀。

雨是濛濛的。

蛰伏在书桌台上,他仿佛将期待值降到了最低,手执的笔却在执拗地灵织梦境幻雾。

墨字许许,白页稿纸,一页一页重叠合伏。

雨夜,他在织刺故事的云锦,故事里却再没有了他的窝。

“外面雨好大。”他低声嘟哝一句。

滴沥声声声浅落。

玻璃窗上被朦朦胧胧的雾气包裹,他轻抬起手来,突然悬空而止,渐凝了凝眸,然后像是颤刻三生石一样的珍重,在那窗上一片缀连一片的薄雾间用手指写下了一个名字。

两个字。二十二画。

甜甜。

生根发芽的泪种速成,相续成行,成行相续。

耳机里,歌一直响着,盈耳的深落浅浅。

一滴一滴状如珍珠的晶莹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跌进了纸页墨字的淋漓之处,将满纸都快打湿完了。

渐凝睇,一时唏嘘不止。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的不争气通通收回,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收不回。

窗梃子上隐见小水珠攀附,颗粒水滴状的,他稍稍回定了下情绪,凝眸细看了看,原来是窗户没关紧。

先前的浮凉气流多半便是透过这丝丝的缝隙,钻了进来。

他推窗带落雨气翔集:肌肤上:发丝上,指掌间,脸颊面。

闭眼。

有清凉的风三弄着心曲,湿气淋淋,间落了些儿许的雨滴在他书桌上。

沉厚实木制的书桌台狭长狭长的,其上堆叠的好几摞儿的书也倒占了不小空间。他左侧一边的贴墙处一个与之同样木制的书柜静立。

一数,七层,已满满井然有序的置立了其五,就连剩余下的最底底两层也是被一堆书占满了位置,虽还有不小空间,却已装放不下多少了。

他见书桌上偶落几点零星碎滴雨珠,抽了张床头柜上的抽纸,将之湿处擦干,窗外入室的雨片风丝带着好几分的微凉。

仲夏夜,微雨,偏凉斜落。

页纸平铺于桌上,深墨黑森已干。

他遥视窗外的雨,探出的手掌微拢半合收录了雨的湿淋淋气韵。浮凉半透的。而后甩了甩指掌间缓淌的湿淋意儿,他轻凝思片刻,边听雨声滴沥,边翻弄流绪如离枝木叶,缱锩,稍稍凝定即有文思乍现,于是饱糅着墨汁,让情绪在笔尖下流淌。

潺缓恰如细水且长流。

《深林孤岛》:

序章:城池里的熟悉记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好像流落在了夐远时代所遗留下来的一处遗迹里,方圆百里,只有连株枯木,半弯月牙儿。

昏鸦成集,月白风清。

面前,还有一个袭云白色长裙的女孩,淡薄素纱蔽掩其面容。在她身侧是一只七色光晕附着环身的兽物,至于是什么,他看不真切,仿佛是鹿,仿佛是独角兽。

你说呢,小笨蛋。

她莞尔一笑,素手轻抬婉掬几绺飞扬紫发于耳后,眉眼清浅,黛画青山复韵同音。

泠泠然清风过走,拂起、撩拔着她面庞前遮颜的素纱,我清晰地看见了那面纱下的容颜,那是似曾相识的惊鸿一瞥。

我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素白长裙,倩影窈窕,可堪画境。

在那座葛藤笼络,云树林总的阒寂无人的城池里,我每日都会看见她。或于角楼遥望澄清玉宇,或托腮临窗静思,或傍涧水看鱼,似在思索些什么,或小立枝下,神情恍惚的接花……她从来不与我多说一句,很安静。

在那座未命名的城池里,她仿佛心有一堵看似很厚的白石墙,我看不透,而她,仿佛也如我一样。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是不是见过?”

“你说呢,小笨蛋。”

她每次都是这样说的。

熟悉的口吻,熟悉容颜,还有熟悉的记忆。

窈窈倩影,婘婘如斯。

彼姝渐行渐远。

我看着她,静静地,仿佛在想回忆起些儿什么,终究,还是没有想起。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是不是见过?”

无数个落雨的日子里,我都会抬起头,看雨,仿佛在翻看自己的记忆,看着看着便目染斑驳墨迹,心绪的碶闸一骤间落生繁褥复叠,无处可寻根。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我无数次的向自己记忆里的那座城池问道,然后,还是那句‘你说呢,小笨蛋。’

雨一直淅沥沥的下着,渐渐地星辰也都被雾团包裹。

窗外大雾四起,我仿佛顿然患上了失明症,盲目的于四下里寻着一处记忆里旧时南北巷。

橘黄色的台灯灯光一直亮着,煜煜煌煌,张口吐出的橘黄光晕团笼,照映着他笔尖下流露出的心底秘密。

木江辞久久不肯罢笔,又久久深陷在自己蘸着心水幻织出来的梦水潺流,伴生着笔尖字迹的回迭他眸子渐凝,棕黑色间仿佛有着什么别样雾团冉冉流动。

倏忽地,有几行清泪仿佛早已及至极度负荷状态,蹦哒一下突从他墨染过的眼睫毛上跌落。

“我怎么,又哭了啊。”

那心头处的淤积的东西,却如壁垒叠合,压堵得他莫名觉得难受,有些儿喘不过气来。

半拢凉飕飕的风,又合朣胧暗窗,雨,歪歪斜斜的在窗外乱画,细细落落缠绵如线锩锩缱起,顾星辰仿佛突然害怕起来,忙把窗户关好。

“你糟糕透了,真不该活着。”那声音里透露出几分厌恶情绪。

“谁?!”他忽目露惊恐,心底处的柔软地带,仿佛一下子就被夜气笼噬戳动。

无人回答,那声音仿佛凭空横渡亿万光年而来的,极其云渺,又似乎离他很近。下一刻他仿佛是毫无预兆的伸手去触碰那块雾气氤氤的玻璃,准确而言,是写在那玻璃上的名字。

木江辞动作很轻地在那两个字的面前晃悠晃悠,一直没敢真正去碰,害怕一碰连这最后一点儿带着余温的东西都会像那个女孩一样,从他的世界里偷偷消失,流逸不存。

“咚——咚——”。

他房门被遽然敲响,紧接着是木江辞慌慌张张的声音“谁?!

我。”听声音,是他爸。

“先等会儿。”木江辞仿佛做贼心虚般赶忙将自己的秘密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进来’。

吱——

门被轻推开,着身黑皮夹克衫的父亲右手端着果盘缓步向木江辞走来,木江辞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那里边盛放了几大片的澄黄呈黄的柑橘。

“你妈买的。挺甜的。”

那柑橘是事先剥好了的,一瓣一瓣被分成橘瓣,井然有序的环瓷盘一圈摆放好着,连上边的橘络也大都去除了掉。

“嗯。我不吃。”“这……你好歹尝尝吧。不酸。”话说着还怕他不信似的,自己拿了一块当着他的面尝了尝,继续说道‘尝下。’

我不想吃,想睡了。你和妈吃吧。

‘那好,水果我给你放这儿,你赶明儿早上吃’他边说边将果盘放在他书桌台上,略是无意间看了看他忘收起来的稿纸,他却仿佛像是突然被人窥探揪住了灵魂秘境一样,语气骤冷了下来,连忙走过去随手拿了本书放在上边,尽掩遮住墨影汁迹。

‘你去睡吧’他说道。

“那好,你也点儿睡。”

嗯。

房门吱的一声被关起。

他却突然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忙将房门从里边反锁上,下一个动作便是向书桌台走了去,拿起自己的那几页书稿。

木江辞于室里寻看几眼,企图找个儿安全的地方,好把秘密藏好:衣柜,床板下,床柜,书桌台,然后一直扫到书橱。

履步且三两而行。

一摞叠积的书籍有些看得他眼花瞭乱,木江辞从上往下数,第三层,随手抽出一本《浮生茶i》。

他折叠复压了压,将之分开来夹在书的不同页数。

叮咚——

床头正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他如紧握最后一丝光线,慌忙跑了过去。不是她。

失落的片羽绒绒一下子坠落在了他面庞上。

木江辞一直沉默着,不出一言。

他戴起耳机,又听起了歌,现在一刻不听都觉得怪难受的。

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窗上自己匆忙擦去的名字,眸里水雾又漫了上来,水汽渐落斑升腾起氤氲之息。

他关灯,睡躺在床上,左侧卷缩起来,附着噬魂的夜气领域将他全部笼了进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成为它果腹之物。

被他偷藏匿在床底的美工刀泛落阴森气寒,仿若于夜的饱餐进食过程,突然又见到了新猎物,极为欢喜。它嘴角弧度向后一撇,邪魅一笑,直盯守着他,所透露出的阵寒与夜色溶成一气,开始慢慢偷偷地瓜分蚕食着又一个世界的落单者。

突然就想起前不久在自己学校所发生的一桩真实事件。

一个初二学生因感情上的失意,彻底崩溃了,疯狂地用刀将自己全身上下衣物可遮掩、不可者的地方,甚至包括脸上,全都胡乱划割,血的颜色犹若刚打翻的红墨水瓶,墨意斑驳,遍染肌肤衣裳,当时直接就吓晕了班主任,听闻后来还休了学。

在黑暗的沼气里他轻将衣袖往上挽了挽,轻轻一碰,挺疼的。

单借屏幕的微光,他分明的看见了自己的杰作:纹理条条,线汙洄且繁乱错叠,细长细长的,好多好多旧伤口还未结疤,他就用盐巴随便敷了敷,而后再用刀在伤口处划割。

他整只左臂都像爬满了一条条的长虫,密密麻麻的。

有的地方割的很深,且长又多,好多好多处大都已结上了疤,更有黑痂者。

他在左臂上游走轻抚的右手一顿,有几条又深又长且已结疤的伤口被他摸到了,其长度几乎已是整只左手的,从肩上蔓延伸至距大动脉还剩一寸的位置。

共三条,一条是前不久刚割的,另外两条是那些年女孩刚走后的那个夜晚里,他寻求解脱似的割的。

至于都停步于距大动脉一寸的位置,是因为他对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丝的期待。

“甜甜……”顾星辰声音里颤裂开来的好多好多。

呜——呜——呜——

他蒙着被子哭,没有声音,只是偶尔还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几声幽咽,泣饮含凄绵绵。

很小很小,生怕别人听见。

今夜,无风无月,只有雨和夜。

夜千深深深不见阑珊尾。

歌,他一直都在听。

天,有淡淡光,微微阳。

隐隐落落,落落隐隐的。

他站在偌大的操场上,一如跨进了时间的凝固轮轴带上,轮毂随着轮系间各齿轮的轮转,把声音剪割的极度细碎,碎落跫音,袅盈盈绕的。

远处的山,被朦朦胧胧的纱雾浓裹,复疑已失,形体已如空洞的废墟。

木江辞习惯性的抬起头,看天空,什么都没有。

“我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啊?”

“你……会回来吗?”

男孩忽觉鼻子一酸,好像有什么滚热的液体从他眼角,尽逃尽窜。

他无语凝噎,拼命地抬头眨眼睛,好不让泪坠的太多,可是没有用。

他根本就自持不住,以前那么不爱哭的自己,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山,微露半片青冥色,裹雾渐渐被溶解在天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的光影中。

四周,三三两两的学生有说有笑的走着,有个女孩肩上半背着小樱桃丸子的卡通粉色书包,清凉且略是含带几分柔柔意味儿的风渐从远处翻山越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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