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困在王宫中的那几日,得王后相助,我藏身在了一座小院里。”战栗地环住他的脖颈,我颤着声解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和他都并未做过超出底线之事。” “我一直、都只有过你一个人而已…” 没有回答,附在我耳畔的吻深深浅浅,他微凉的指在腰间一勾,衣衫便双双滑落下来,寂静的屋中一时间只剩我们两颗紧紧相贴的心,滚烫交融。 如果现实终将不可避免的到来,那么就让我们在不得不面对的前夕中,一起无所畏惧的沉沦吧。 一路阅览着山川与湖泊,至上庸时,已经是四月下旬了。许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魏冉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倒是周重,面色一日更胜一日的凝重起来。 这日在城中找了个驿馆落下脚后,我就将魏冉按在榻上哄他午休,怕他的身体会吃不消,我是不许他太过劳累的。 我坐在他身旁,伸出两只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开始轻声地吟唱起歌儿来。 “为夫以前从未听过这种曲调的歌,夫人是如何学会的?”他任由我蒙着他的眼,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都是我家乡的歌谣。”我笑了笑趴在他胸膛上:“阿冉喜欢吗?” “只要是夫人唱的,为夫全都喜欢。”他的睫毛在我掌心眨动,轻轻痒痒的,带动着我的心也跟着轻飘飘起来。 “阿冉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都唱给你听。”我没忍住上前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好,为夫日日都听。”他清朗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喜悦,拉过我一起躺在了榻上。 “阿冉快睡,赶了这几日的路,你得好生歇歇了。”我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他的胸口:“等夫君睡醒了,陪着媛儿去城中逛逛可好?” “夫人之令,为夫自当遵从。” 他宠溺地应答一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手掌下的眼睫不再轻眨,唇边还带着淡淡地笑意。 我痴痴地看了好一阵他俊美的睡颜,才悄悄地起身套了外衫,合上门向着楼下走去。 我想去他上次带我去的那家酒楼,买些他喜欢的吃食,让他在睡醒的第一时间,便能尝到想念的味道。 谁知刚下楼,便看见了等候着的周重。 “夫人,侯爷歇下了?”周重朝我拱手问道。 “是,歇下了。”我扬起和煦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 “夫人要出门吗?要去何处?” “去买些阿冉少时喜欢的吃食。”我答着他:“周将军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好一并带回来。” “属下并无什么需要的东西,只是…”周重欲言又止着,神情有些沉重。 “将军但说无妨。”我正色看向他,已隐约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属下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想向夫人寻个答案。” “能旁若无人地在侯爷饮食中下毒的,必定是深得夫人与侯爷信赖之人。” 周重皱眉,语气中有了一丝难以置信:“夫人同云月姑娘向来形影不离,此次却从离开咸阳之时,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一句。” “所以那下毒的人,是她对吗?”探询的口吻还残留着一丝希冀,向来镇定自若的周重,此时竟有些微微颤抖。 我曾允诺过云月不会主动向周重提及此事,但当周重带着满腹疑惑来询问时,我是一个包庇的字也不会替她说的。 “我和她已恩断义绝。”我没有直接回答周重的问题,但说出的话却表明了一切。 周重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可一瞬之后再睁开时,眸中清明万分。 “属下明白了,夫人小心,早些回来。” “好,替我留心着阿冉。”我未再多言,转身出了驿馆。 我不想再过问周重对云月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了,事情演变成今天的模样,不论他们之间有没有那种感情,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她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 距离上次到上庸来,已过去接近两年了。我循着记忆来到酒楼,点了想要的吃食后,便坐在了桌案边等待。 正等得无聊时,隔壁桌食客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那秦国刚与魏国打完战,便又向着赵国出兵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啊,就要攻到咱们楚国来了,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 “是啊,恶秦豺狼虎豹,手底下的那些领将也一个比一个暴戾,听说那白起啊凶残无比,杀起人来就跟杀鸡似的,屠戮了魏赵几十万将士呢。” “唉…”那二人叹着气:“这上庸离秦国太近了,保不准哪日白起就打过来了,咱们还是往东避避吧。” “是啊,杀了那么多人不说,还逼得大伙儿背井离乡,我看这白起啊,早晚也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啊,太难了…” 那桌案边的二人还在兀自说着,我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只觉得遍体都在生寒。 刚打完魏国、便又被指派着向赵国出兵,阿稷根本就没有如同白起所设想的那样,会放他离开。 相反的,他还将他变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利用着这把刀替他去攻打诸国,好实现他日渐膨胀的野心与欲望。 并且这野心与欲望之下的所有骂名,也全都要让叔白一个人来承担。 我提着食盒,神思恍惚地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脑中翻来覆去回响的,都是酒楼中那二人的谈话。 “听说那白起啊凶残无比,杀人就跟杀鸡似的。” “我看这白起啊,早晚也落不得个什么好下场!” 字字句句都让人怛然失色。 他帮着我们离开咸阳,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他眼下的处境,定是比魏冉当时好不了多少的。 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这些无解的难题,究竟何时才能离我们远去? 回到驿馆时魏冉已经醒了,他靠在门边静静伫立着,面上是望穿秋水般的焦急。 “媛儿!”看见我的那一刻,他迅速走来牵住我的手:“人生地不熟的,世道又如此动荡,怎可一人独自外出?” “下次不许再这样任性了。”接过我手中的食盒,他拉着我向屋中走去。 “我这不是想让你醒来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吗。”我摇了摇他的臂弯,摁着他坐下,又取了食盒中的碗碟一一摆上桌案。 “阿冉快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我拿过箸子递给他。 他舒了口气接过去,夹起一片鱼肉送进我嘴里。 “为夫知晓你的心意,但为夫醒来自会与你同去,若实在等不及,唤醒我或是让周重去买即可,怎能一人胡乱地跑。”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尚还有些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乱跑了。”我厚着脸皮拱进他怀中:“别喂我了,你快趁热多吃些。” “周重呢,怎么用膳了还不见人影?”我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道。 “久等不归,又怕你回来见不着我,便让他出去寻你了。”魏冉伸手在我脑袋上戳了戳:“这都是你给他找的麻烦。” “那便多给他留些好酒好菜吧。”我笑着蹭了蹭他的手。 我尽量装得与之前毫无异常,隐瞒着魏冉我在酒楼时听到的消息。再等等吧,等我再陪着他走完剩下的时日吧。 我们在上庸逗留了半月之久。每日里晨曦微现和日落西山时,我和魏冉都会相携着在城中漫步。 他向我讲述他少时发生的趣事,他带我去他和荆尧启蒙的学堂,我们流连在他们一家曾居住过的小院外,回忆着那些匆匆而过的温情时光。 “幼时父亲不善言辞,很少与我们姐弟三人说话,他每日闷闷地,只无休无止干活供养着我们。” “母亲倒是有很多话,她总唠叨着天寒加衣地热避暑,让我们要学有所成心有抱负,可那时顽皮的我们,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一片苦心。” “荆家姐姐年长我和阿尧七岁,因着家贫,她的婚事很是波折,最后不得不远嫁去了寿春,十多年未见,也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与母亲可还身体康健。” 魏冉不厌其烦地向我诉说着他们的往事,面上全都是缅怀与憧憬。 “阿冉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们啦,到时候就可以知晓荆家姐姐与母亲是何模样了。”我双手圈住他的臂弯,扬着笑脸说道。 “她们一定会怨我的,怨我这么多年的无影无踪不闻不问。”魏冉苦涩地笑着:“她们也确实应该怨我,呕心沥血养大的孩子,竟如此狼心狗肺。” “不是狼心狗肺!”我捂住他的嘴:“不许阿冉这样说自己!” “我听周重说过,你每年都会将自己大半的俸禄,全都托人送去寿春,十几载来从未间断。” “不去见她们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一想到他这十几年来的苦楚,我喉间就忍不住酸涩:“我的夫君是最重情重义之人,何来的狼心狗肺。” “不论是恩师还是荆家,亦或是那王座之上的人,你都并未辜负过半分!”我搂住他哽咽着:“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好了好了不说了。”他抬起我的脸颊擦拭着:“怎还哭起来了,夫人近日,为何这样多的眼泪。” 他回抱住我,嗅着我头顶的发:“为夫心疼的紧。” 我无奈地作势轻轻捶了他两下。 因为我同样心疼你啊阿冉,我心疼你幼时的漂泊,心疼你少时的无依,心疼你此时的脆弱。 这些密密麻麻的心疼,每一分每一秒都压得我难以喘息。唯有久久地抱住你,用力地抱住你,我才能稍稍好过。 离开上庸这一日清晨时,我们在半月坡外祭奠了荆家父兄。插旗祭酒后,我和魏冉并肩对着两座坟头叩首。 “父亲,阿尧,我带着媛儿来探望你们了。”魏冉眼中湿漉漉的,盛着点点光晕:“上次来时,我们还不是夫妻,故而未曾让她祭拜你们。”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介绍给你们了。”他说着,温柔的目光向我看来。 我再度磕了个头:“父亲,阿尧,请你们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冉,今生今世与他生死相随、风雨相依。” 天边的一轮红日升起,光辉照耀着层层雾气,磅礴蒸腾、恢宏壮阔。阿冉,我们的人生,还会有这样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时刻吗。 一切完毕后,我扶着魏冉上了轿辇,周重便驾着马车向寿春驶去。 上庸与寿春相隔甚远,我们在途经的各个城镇都去游历了一番,不放过任何相看美景的机会。 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走走停停东行到寿春时,已是九月初了。几番打听到荆家姐姐的宅邸时,门前竟是缟素漫天。 “阿冉!”我想要阻止的手已然是来不及了,那醒目的雪白和满府的哭声,刺得我快要神魂俱灭。 魏冉一声闷哼,捂住胸口险些跌倒,本就苍白的面色一瞬之间更是死一般的灰白! “侯爷!” “阿冉!”我失声尖叫,与周重一起扶住他,惊恐的泪水如骤雨般滂沱而下。 为何!为何!为何!为何还要给他如此致命一击! “阿冉…”我哆哆嗦嗦地哭着,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离我而去! “媛儿…周重。”他已无力气,撑着我的手同样在抖动:“扶我进去,我要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灵堂前跪着的稀疏几人,听到我们的动静后皆转过身来。 一位面容憔悴身穿丧服的中年妇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激动地站起身朝着我们扑来!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能才来啊!”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伸手欲往魏冉身上厮打。 “阿姊!”我大惊着急忙挡在魏冉身前:“不可!” 她忡怔片刻,接着便是更加撕心裂肺的悲泣:“你成婚了?你竟成婚了!” “母亲等了你十几载你也不来!你若真有那般日理万机,又岂会还有功夫成婚!” “你知不知道!母亲至死也还念叨着你啊!她至死!也还在唤你和阿尧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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