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三层,林凯与雷引相对而坐。 林凯挥手退去了李管家和郝元。换回本名,郝元再也不慌。 雷引正了正头上的纶巾,“林大人守城战事,京师已传得沸反盈天,众说纷纭。无论从何处切入,结果都不乐观。林大人可有万全之策?” 林凯不以为意,“何来完全。林某驻守碎冰城十余年,所作所为,不敢说尽善尽美,自问并无行差踏错。国主圣明,不会因流言蜚语降罪。” 雷引反而不懂,“既如此磊落,又何必中途改道,水路迂回?莫非想提前传讯,暗中布置手段?” 林凯放下杯子,一声叹息,“林某离京多年,故旧凋零。无非是当年追随国主起事的老兄弟。业已折损过半,余者寥寥。何苦因我一人,累得他们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雷引见他不愿详谈,想起一事,“尊夫人可在楼船之上,稍后雷某想拜谒一番。还望林兄引荐。” 正说着,响起敲门声。 进来一位中年妇人,似是楚氏近侍。 她端着一盒糕点进来,放在桌上,行了一礼,“夫人听闻雷大师登船,特备一盒糕点奉上。冬日寒凉,夫人身体不便。还请雷大师恕罪。” 雷引面露失望之色,连声不敢。中年妇人退去。 雷引言道,“林兄一路周折,不若改道,与我同行。眼下虽只有我一人,但附近同僚将逐渐汇聚。同行返京,必定安枕无忧。” 林凯捻动胡子的手,忽然停住。“如此,多谢雷大师照拂。不过,在下还有小小疑惑,那位陆公子?” 雷引摆手,“林兄心照即可,不必说破。虽无伤大雅,但是这位,性情有些跳脱,莫不要轻易招惹。” 当天下午,行程变改。不再逆流向南,转头顺流而下,取最近的码头上岸。 换上车马,一路直通王城。 终于可以白天玩耍,皮蛋小队都很兴奋。 楚夕扯出黑幡,高高挑起,又开始愿者上钩的游戏。 有雷大师撑腰,陆公子也大胆起来。扬言,定要在上岸之前,吃到新鲜的河鱼。 林凯暗中吩咐郝元,多派些人手钓鱼。 郝元心里没底,楼船顺水而下,都不停。哪有那么傻的鱼,追着咬钩? 既然有人代劳,楚凡几个围在一边看戏,说起陆公子拜师的事。 楚凡转着眼珠问道,“你有雷引这么厉害的老师,不在家修行。跑出来拜什么师?还能找到比他更高明的人物?” 陆公子骄傲地扬起下巴,“你懂什么?我灵力特殊,需要专门请人指点,方能突飞猛进。” 楚凡不服,“灵力还不都一样,有什么特殊的。对了,你可有灵媒?我的熊宝就是我的灵媒。” 陆公子反驳,“头发短,见识也短!你那灵媒,是唤灵嫁接的。乃是最差一种。我虽眼下没有,但将来一定比你的破熊好几十倍!” 林楚凡顿时来了兴趣,“这么说,你有契约符文?看来你天赋真的很高!符文在哪?亮出来给我看看呗。我没见过天生的灵契,究竟是何模样?” 陆公子涨得脸通红。他倒是有那契约符文,只是不便给人看。 他呼吸越来越重,眼看就要发火。 楚夕晃着黑幡,绕到楚凡身后,抬腿就是一脚。 楚夕笑骂,“还在这吹牛,赶紧去钓鱼。钓不到,晚饭不用吃了。” 楚凡被妹妹踢了一个趔趄,挠头不解。 他回头看着陆公子,“要不给你看看我的?我的虽是催生,但形状蛮别致的。” 楚夕用枯木杖捅一下楚凡后背,使个眼色。 林楚凡不解其意。 不就是契约符文么,有什么大不了。难道陆兄并未觉醒?怪不得如此羞恼,定然是如此。 楚夕拉着陆公子,到一边坐下。她晃着黑幡劝慰,“公子不必在意。楚凡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你且看他出丑,这鱼肯定是抓不到的。” 陆公子闻言,与楚夕聊起这算命的黑幡来。 雷大师立于床前,看着晃动的黑幡,若有所思。问过林凯,才明了前因后果。 黑算子柳鹤,虽不算高手,但绝非泛泛之辈。林凯一行竟从他手下过来,更夺了黑幡。那柳鹤恐怕凶多吉少。 楚凡自以为知悉陆兄的窘迫,理解妹妹的苦心。亲自拎着两根钓竿,左右开弓半个时辰,愣是空无一物。 说好的愿者上钩呢?一会儿就上岸了。连个鱼都钓不到,太丢脸。 关键时刻,还是要熊宝出马。楚凡谄媚道,“熊哥,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熊宝扭过头脸,朝着船尾方向,用屁股对着林楚凡。 楚凡心里盘算,什么条件能求熊哥出马?上次踏青时,它抓鱼挺痛快的。 秘籍?熊宝和楚夕快琢磨透。火腿?那四个倒霉鬼已用完。厨余早已扔进河里。 楚凡无可奈何,只好央求楚夕。真不知,究竟谁是谁的灵宠。 楚夕挽着陆公子,见林楚凡绕着熊宝,扭扭捏捏,娇笑出声,“你且看着,不出十息,楚凡定会来求我。让我劝熊宝下水,抓了鱼来,做给你吃。” 陆公子听闻,心中受用,仍作出风轻云淡的模样。 果不其然,一如楚夕所想。 她放下黑幡,走到熊宝身边咬耳朵,“熊宝乖,我再分享一个秘密给你,那陆公子和林飞一样。对,就是一样。 楚凡不知,咱们不能让他丢了脸面。所以咯,我来请你下水,随便捉些河鱼也就是了。” 熊宝叹息,『我想好好回忆一下,山月斩水下穿人的细节,怎么这么难?干脆下去,水下穿鱼试试感觉。』 扑通一声,冰熊跳河。 陆公子偷瞄着这边。见楚夕如此手段,心中不免好奇。不过,他拉不下面子问楚凡,只好在一边绷着。 他不自觉地摇晃黑幡,觉得好玩。袖里乾坤,壶中日月,这是算命的? 熊宝深吸一口气,缓缓没入水中,顺水流而下,扫视河床。 『这个时节,没有什么鱼如此抗寒吧?等等!这是个什么东西?个头不小,圆乎乎的,带个壳,难道是个乌龟?算你倒霉。遇到我想练手,又赶上小胖需要面子。』 熊宝调动灵力,按照山月斩的步骤,慢慢注入双爪。看准乌龟的游动方向,刷刷两片山月斩飞出。 泛着白光的冰刃,瞬间撞到龟壳之上。稍微打出两道痕迹,冰冻些许。 并无切割效果。 乌龟受惊,忙缩回去,装死一般,缓慢沉入河底。 熊宝不甘心,双爪齐出,绕着乌龟砍了一遍,仍未穿透外壳。 它有心从脖子或腿下手,全部躲过。正犹豫,是否返回,放弃这个难啃的龟壳。 不料,一路被打的乌龟,突然伸出四肢控水,从河底带着淤泥反冲上来。 熊宝在前身布置灵力,防备撞击。 没想到,临近的龟壳里,伸出一个脑袋。它张嘴咬住皮肉,使劲往回缩。 『这也太疼了!』 第一个负伤见血的竟是熊宝。 林楚凡胸前一阵疼痛,暗道熊宝遇险。有心下水,自知添乱,只得放弃。 他忙吩咐众人,放些绳索和木板下去,接应熊宝。他有些后悔,不该陪陆公子胡闹。 熊宝见伤,忽然来了兴趣。它本打算换个目标,不料乌龟记仇。 冰熊赶紧换了一手开山掌。既然切不开,试试能否冻透。 占据优势的乌龟并不想放过它。绕了个大圈,又从冰熊身后撞来。 不知它如何分辨方向,头根本没伸出来。 熊宝佯装不知。缓缓向上,一副急需换气的模样。乌龟果然转换方向,斜向上冲来。 感到水流逼近,熊宝转身变卧为躺,刚好来到龟壳下方。 乌龟伸出的脑袋,却咬个空,不待缩回,被熊掌拍到腹部。 咔嚓几声! 熊宝的爪子和乌龟冰冻在一起。『这应该,算是,抓到了吧。』 熊宝大喜,赶紧在身下冻出更大块冰,两块合力,浮出水面。 出水一看,心凉半截。 顾不上高兴,船没影啦! 它们打架是顺着水流在飘,楼船是顺着水流在开…… 『里外差一整个船速!』 “吼……” 熊宝愤怒,站在冰上仰天怒吼。 楚凡闻声回头,隐约看到一块白色闪光,似冰。赶忙喊停楼船。 楚夕等人好奇,跑到船尾观看。 只见一大块寒冰,顺流飘下。冰上站着威风凛凛的熊宝,胸口破了一处,凝成血冰。 它前爪踩着一坨小冰,约有半个冰熊大小,里边冻住什么,暂时看不清。 过了一盏茶时间,终于会师。 熊宝甩掉冰坨,顾不上解冻。人立而起,扑倒楚凡两个当场打了起来。 楚凡吓得不还手,抱紧熊宝不住求饶,“熊哥,我错了!不是故意的!谁知你抓鱼游那么慢。啊!不是,我没脑子,忘记停船等你了。哎呀!你轻点,都说不是故意的。你再打?你再打,我可要还手了。”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甲板。 陆公子与楚夕手挽着手,笑得直不起腰。 火苗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也觉得这二位过于亲密了。 熊宝扭打一阵,心情好了不少,放过楚凡。 它走到乌龟处,拍碎了冰,往人群一推,就不再管。自顾到一边休息,调息灵力。 楚凡与陆青木都很开心。 一个说上岸之前抓鱼,如今有了。另一个帮忙抓鱼,如今也有了。 虽然甲鱼严格说来未必算鱼,但不重要。 宾主尽欢。 楚夕了解到龟壳防御力惊人,特意向陆公子介绍一番。龟壳不能吃,不若留下,做纪念也好。或者回头制作护具。 听闻送给自己,青木笑得更欢。 好不容易上岸。 雷引的队伍,不知不觉壮大起来。不知从何处,出来五个形貌各异的家伙,带着一队空车马,候在码头。 那车队将林凯一行容纳,看似还有富余。 到了岸上,陆青木大包大揽。 他将楚夕,火苗和熊宝安排到开头第一辆车上。 其他人就不再管,包括雷引大师。口口声声的老师,就这么扔了。他只想快点回家。 除夕啊,礼物啊,我来了。 林楚凡气呼呼的,早知如此,不该请熊宝帮他捞什么甲鱼真鱼。 他死乞白赖抢到了驾车的位置,勉强蹭上头车,也就知足。隔着门帘,听他们在车上调笑。 前行十余里,熊宝忽然呜咽一声。 楚凡急忙勒住马车,盯着车道两侧的山坡猛瞧。 虽是冬天,但王成附近十分温暖。地上的雪末约等于无,两侧山坡上,翠绿枝叶清晰可见。 现在不是赏景的时候,再过个把时辰,天就黑了。 陆青木耐性最差,“林楚凡,你会不会驾车?走走停停的,何时才能回到王城。这名字也拗口,根本没有郝凡顺嘴。” 楚夕大概知道情况,劝道,“陆公子稍安勿躁。熊宝出声,可能是附近有埋伏。” 陆青木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哪里有埋伏?我最喜欢行侠仗义,快带我去看看。” 楚凡听得直翻白眼。打发林飞去后队传话,派些兵士前面探路。两侧更要打探仔细。 熊宝不会开这种玩笑。 斥候小队还未走远,被一阵箭矢射退,伤了七八个人。 三个方向都有伏兵。迟迟不见进攻,不知为何? 林凯,郝元几个人合计,干脆冲过去。人多人少,打一场就知道。有了雷引这道护身符,林凯胆气壮了不少。 楚凡用林飞将熊宝唤出,同坐到车辕位置。几乎是头车最高战力组合。 陆青木满不在乎,钻出外面看热闹。他知道雷引在,不会出大事。 最终敲定路线。 沿直线飞奔一夜,可在明晨直达王城东门。 栖秀原被修缮为运河之用,附近码头距离京师很近。 陆青木学楚夕的样子,骑到熊宝身上。反被熊宝一掌丢进车厢。 他也不恼,笑呵呵地又钻出来。号称什么冲锋在即,怎能临阵脱逃? 楚凡无奈,谁让这车是人家的呢,“我心领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把那龟壳纪念品拿出来,实在不行,用它挡在身前。驾!” 他猛一抖手里长鞭。马车一个急闪,冲了出去。 没跑多远。南北两边,箭如飞蝗,簌簌而落。正面也不遑多让。 陆青木缩回车厢,依言把龟壳架在门口。他带着车里的小伙伴们,躲在缝隙看热闹。还不忘呐喊“冲啊”。 熊宝迸出尖牙利爪,飞快打落迎面箭矢。楚凡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破冰棍,寻常箭矢无法近身。 甚至连拉车的马,都被熊宝吐冰护住。 有了前车开路,后面整个车队,一顿疾跑,很快冲出包围。 他们不管追兵,闷头向前飞奔一个时辰,马匹累得嘴角吐白沫。 楚凡于心不忍。况且,万一马累死,后面的路更难走。 随意选了一个宽敞路口,众人停下,休整车马,喂一些草料和饮水。 适才一番狂奔,除了个别倒霉蛋中了箭,大多完好无损。只有车厢形如刺猬。 王城,梁府。 梁博老神在在地卧在藤椅里,传令道,“把消息散出。重点知会梅震、陈永。荆腾是个谨慎人,不会冒险的,不必告诉他了。” 暗中的人影领命而去。 不久之后,梅府。 管家拿着一只竹筒,进了书房。 梅震用胖手打开看了,随意丢还管家,“林凯露面了,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过了栖秀河,真是厉害!将码头人手撤回,集中阻拦车队。生死不论!” 老管家应声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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