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一家并没有留下来听他们夫妻二人争吵。 刚刚外边又飘起了小雪，宋青出来的时候没有戴帽子，只把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那些细细的雪有些落在她的眼睫毛上。 天实在是太冷，她又不想把手伸出来，只不停的眨着眼睛。 一直在默默关注她脸色的陆阳移开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瞟了过去，想了想把他头顶上的帽子盖到了宋青脸上。 帽子很暖和，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毛，还有两个长长的耳挡，只不过太大了一下子就盖住了宋青的眼睛。 宋青愣了愣就接受了他的好意，出来的时候没有下雪，就把她的帽子给忘记了，陆阳皮糙肉厚的冻一会也没事。 她站在那里小心的摇晃脑袋，想把帽子给晃正。 要是能晃正，就不用把手伸出去了。 她慢悠悠的想着，脑袋一摆一摆的，陆阳很快就发现了，他有些愣住， 过一会他略微有些无奈的伸手把帽子给她扶正。 “谢谢。” 她的嘴快过脑子，一句谢谢马上就蹦了出来，陆阳脸色变得紧绷，一会又恢复成了那副生人莫近的死样子。 他们的女儿都能打酱油了，她待他却还是这样生疏。 陆阳内心还在发闷，他的女儿已经伸出手去。“妈妈，我给你吹吹。” 安安看见了母亲眼睛上的雪，伸出了半个身子就要给宋青吹，陆阳只能抱着女儿靠近她。 两人靠得极近，安安双手抱着妈妈的脸，轻轻的在她眼睛上吹气。 小身板一扭一扭的，明明人看着不大，那力气是半分不小，陆阳只能小心的抱着她的腰，害怕把人摔了。 安安手上是她绣的毛线手套，摸着脸痒痒的，加上吹出来的热气宋青眼睛不停的颤抖。 “安安好了没？” 安安正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帮妈妈吹，但是现在要回答妈妈的话，她就先把那口气松了出来。“快好了，妈妈不要动。” 只好继续闭着眼睛，陆阳一低头就能看见她低颤的眉眼，白嫩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微红，看了几眼他就赶紧转过目光看向安安，但又控制不住视线往她的脸上瞟。 在又吹了几口气后宋青终于憋不住了，她睁开眼睛，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谢谢安安。” 她的眼睛很清亮，睁开的刹那间陆阳仿佛见到了春意四处蔓延的春山，明明还在下雪， 但是她的眼睛却像他曾经在西南见到的山，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植被那么茂密，颜色那么清亮的原始森林。 那时他刚结束一次任务，躺在林间的植被上看着那些藤蔓和树木，心底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愕然惊叹的震撼。 他还在想，他好像又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绿意，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宋青被安安逗笑了，睁开眼睛后在她的小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下安安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抬起头却看见陆阳正看着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不耐烦了，赶紧拍了拍安安的肩膀。 “好了，我们走吧。” 她率先迈开步子，陆阳还愣在原地，直到安安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才赶紧跟上。 他们原本想着回招待所，没想到正走在新老区之间的那条河的时候，王明贵急匆匆地追上了他们。 他身上的军装有些乱，脸上赫然是几道血痕，就连头发也有些凌乱。 “老陆，我们聊一聊。” 王明贵的语气里带着些乞求和难堪，他想了好久才决定开口。 陆阳点了点头，把安安交到了宋青怀里，跟王明贵走到了不远处。 “老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嫂子是死了心要住那边的新房，都怪我，昨晚就不应该跟她提那件事。 她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拉扯大几个孩子还给我娘送了终，我……” 陆阳安静的听着，他还是第一次在王明贵脸上看见这么难堪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他们两人同甘共苦这么多次， 你救我我救你，救命之恩早就数不清了，后来调到了东北，别的战友都分散各处只有他们两人还在一起。 “你们去看看能不能换，哥给你补钱。” 王明贵在内心打了无数次腹稿，才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完后他就不好意思去看陆阳的脸色。 两人何尝像现在这样客气过，之前打个招呼就用对方的东西，平日里有什么忙也是招呼一声。 陆阳站了一会儿，“我去问问她的意见。” “唉唉好好，你去问问弟媳妇的意见。” 他原本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开这个口，脸上一直火辣辣的。 周莲在那房子里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要是不给她换到楼房去，就来个一尸两命。 宋青抱着安安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河不宽，四周全是冻得黄黄的冰块，中间没有结冰，还有活水在流。 河上是一座石头桥，她们就站在上面，不远处还有几个木棍连起来的木桥，覆盖着白雪，估计已经没有人用了。 往家属院后边看，是一座座山，灰蒙蒙的，不知道天暖和后山上有没有东西吃。 这边的冬天太冷了，也没有什么好去的地方，怪不得这边的人乐意在家猫冬。 当初她也说等天暖和了再来，没想到她妈是一时半刻也等不了，生怕宋青反悔，等她一点头，马上就将她们母女俩扔上火车送过来。 也不知道陆阳跟那个王营长在谈些什么，今天这事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宋青问自己要怪陆阳吗？ 可是这事陆阳也冤枉，他是有好事想着自家兄弟，可谁能想到王营长家的居然直接过去霸占房子。 不过那个嫂子来这么一出苦肉计，他会怎么做？为了面子委屈家里自己去做个好人？ 这些年看多了这种事情，就像她爸有时候说他不好跟那些女人计较，只能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拱手让出去，打肿脸充好人，留下的烂摊子都是她妈去收拾的。 后来她妈得了教训，跟那些女人一样甚至比她们更无赖，她们得不到便宜就开始说她妈抠门小气。 “宋海这人大方，但是他媳妇儿不行，铁公鸡。” 宋青后来一直看着那边，果然王明贵脸上露出祈求的表情后不久，陆阳点了点头。而王明贵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他又开始希翼地看向她。 所以苦肉计奏效了是吗？从王明贵带着脸上的划痕过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陆阳低着头慢慢走了过来，宋青抱着安安深吸一口气，等他走到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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