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去天尽头看看

短暂的盛夏之外的季节，北海， 这片属于妖族的天地的主基调都是白色的。 每当北归的太阳，刚稍稍南移，凛冽的寒风便开始在原野间巡弋，扼杀泛白的霜草残留的星星翠色，凝固着湖泊池塘的清澈。 一场落雪，便凝固住了满目的银白。 白泽呼吸着沁凉熟悉的空气，两道浓眉紧皱着，仰看着天空。 天空很安静、很干净，很蓝、很大。 天空中有一道红影撞上了一道黑影，那是两只不知名的鸟儿。 天空如此辽阔，两只鸟儿又怎会撞到一起！？ 除非是猛禽预先做好了出击准备，在捕食猎物。 白泽感觉他就像只猎物，而提前等候在雪山下，准备好了狩猎的他们。。。。。。便是猎手。 他的心情极其复杂，不知如何面对这些代表妖族王庭的。。。。。。族人？ 用族人，明显不对。 那群人中间有三成是人族，剩下来的还有相当大比例是混种的草原族。 而且，掌握话语权的是个人族文士。 白泽也清楚，他尽可蔑视穿着红色的大袍子，刻意选择比他站立之处低三尺，神情恭谨立着的王庭首相杨绛北。 也依旧收到了王庭臣子们最尊崇的敬爱。 但他态度，什么也改变不了。神圣七雪峰自即日起，就要改成六雪峰。 在他的斜前方，墨羽正语速极快的和苏素讲着话，隔得距离还不足以让他听不到交谈内容，而且，她们也没想隐瞒谁。 推出墨羽和王家小主母自居的苏素沟通，显然也是事先商议讨论过，充分利用了同性的优势。 所以在她言语激烈，却又极有分寸的抱怨不公，在努力为妖族修士争取前去虎口关参悟的名额时，恶名昭彰的狐脸儿少女少有的保持着平静。 苏素听得很认真，看不出一丝不耐烦，甚至都没关注一眼，向面前雪峰四个方向移动的几位通天大能。 等墨羽说完了准备好的说辞，她才边思索，边缓慢的说道：“黑岩山的古怪被发现时，情况已经很严峻。 时不待我。 阿大是事后才通知家里，等待家里给出意见前，他先期做出的决定，必然会是尽可能保守。。。。。。。 您也不必抱怨什么，首批给人族的也是十个名额。 这样吧，今个我先拿个主意，就先从妖族这边放开了限制。 您现在马上挑选资质好，将年龄控制好，数量我不限制。。。。。。。。。 送他们进入画中天地，我把他们直接带去虎口关。 有一样，事先说清楚了，黑岩山是战场，只要登上关墙就都是战士，生死没人拍胸脯保证。 。。。。。。。。如果真有在战场上需要照顾的，您要跟白泽先生讲清楚，托付给他。。。。。。。 您看怎么样！？” 白泽能够明显感知到王庭重臣们激动的心情，以前，他们必然大声的争抢，动手推搡，甚至大打出手。 现在的他们却依照品阶，整齐的排列成扇形，安静的站在一袭大红袍子的首相身后。 前往虎口关的年轻妖修由阿狸带队，她梳了妇人髻，快步走来，仪态端方的跟白泽行了蹲礼，转身给了杨绛北大大拥抱，娇媚的说着临别叮嘱。 白泽在处处尊崇中品味出疏远，他的心情极其复杂，有些悲凉，有些愤怒，又有些喜悦。 有一点很明确，他的意志再也不能代表所有妖族的意愿了。 接着他看到了在风雪里，绽开的剑光刀光，似长虹的剑光密集的斩在雪峰根部。 正在出道出剑的阿大四人，每人的身后雪原上，都有几个翘首观望的妖族修士。他们似乎在殷勤引路，实际上在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就近观摩通天大能的出手。 才知道王庭的事前分析准备竟是如此精细。 随着苏素趋前展开画卷，百里之内，陡然一片虚无，空气轰然灌入，这才有了随风起舞的雪花。 无遮无拦的视线投向遥远处，在反射着天光的阔大晶亮，便是北海了。 回到北海的白泽，在这个过程里都是处于事外，完美的充当着观众。 墨羽终于跟苏素结束了沟通，向白泽挥着手，快步走来。 数十余里外的一座雪峰上，站着一位青衣人，青衣人潇洒的回手收剑入鞘。 曹彬深吸口沁凉的空气，用力扬眉。震散了眉眼间的倦意。 哪怕是千年来杀力排名前五的通天境大剑修，在第一场，四人虽然只各出了三剑，终究是在斩断封正的五岳之一的山根，山根之坚韧，山运之浓郁远超普通山岳。 他们既要全力出剑破开山岩斩断山根，还要承受山运释出的反噬，曹彬当时就已经出现真元耗损过甚的状况。 好在悬空寺无需切断整个山脉，没等他出剑，白渊和阿四各出一剑便切割开了岩壁。 雪峰的高度和体积都超过了南岳很多，一来没有封正的山君真神镇守，二来，妖族王庭的准备做的十分充足，拣选了最佳出剑位置和出剑角度，斩断山根他们四人同样出了三剑，但此时的三剑，出剑的威力必然远远不如最初斩南岳的三剑。 望见踏空而来，一袭大红袍的年轻人，曹彬面露欣赏之色。 当他看见杨绛北出现在这儿，就已经猜出，这边的详尽精细的安排，出自于这个年轻人。 也猜出，年轻人必然会来找自己。 不出曹彬的猜测，杨绛北很有浩然岛一脉特色，态度诚恳的承认了是他说服了妖族王庭的大妖，安排了雪峰这边的一切。 也毫不掩饰，对先圣家仆的惧怕。 阿大几人虽然不会主动杀他，可要是他主动撩拨，他们绝对会暴起出剑。 曹彬神情苦涩，语气无奈：“我也不知道你师父如今的下落。” 曹彬出身于齐国剑庐，东海书院也在古齐国。他在千年前就和尚且是东海书院教律的张二先生相熟。 对张二先生的失踪，即便是算不上物伤其类，也心内恻恻！ 到了今日，对先圣家第三代小主子的雷霆手段，是佩服里带有惧意。 望见指派了阿四和白渊审核妖族选出的青年才俊，正在阿大的陪同下过来的狐脸儿少女，“也许她能知道，但是。” 他苦笑摇头，“。。。。。。。你最好还是别去招惹她。” 杨绛北从善如流，抖抖大袖，优雅的行了个插手礼，飘然离去。 身着男装的苏素，抢先朝曹彬抱拳拱手,道：“曹前辈辛苦了。” 曹彬回礼道：“能共赴千年盛事，是曹彬的荣耀。” 苏素脸上浮起笑容，笑道：“都不是外人，虚言客套咱们就免了吧！ 苏素有些事情想向曹前辈讨教，这儿却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前辈不介意的话，请随苏素进入画中天地。” 曹彬微一迟疑，才随着狐脸儿少女进入画中天地。 吸入一口灵气浓郁的空气，便笑着抱拳道：“曹彬的脸面不值当苏小姐如此维护。” 苏素笑笑不语，带着曹彬在小院落座，抬手示意曹彬可以随意。 曹彬大方的闭目入定，运转三个大周天，感觉真元比平日还要充盈，睁开眼，说道：“可以再次出剑了，咱们出去吧。” 苏素负手而立，正在专心观察画中天地。 如今青翠的南岳被安置在广袤的大草原中间，孤峰挺立，好似擎天巨柱。 在如黛的青山后方，隐约露出雪峰的白顶。 悬空寺则被她搁置在了南岳半山石坪。 没有日夜，也没有东西南北方向的画中天地，因这两座来自极南极北的山峰，使得进入者不由自主地依照外间的天地方位，生出了方向感。 闻声，她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不着急，我和阿大交待了，到了地方，我们在出去。” 转头，以视线指着聚在草原一角的四五十妖修，调侃的语气说道：“没曹前辈压镇，我也不敢独自面对他们呀！” 曹彬望着散去凌厉迫人气息，显露出的娇媚可爱一面的少女，微微一怔。 他这一生的经历很奇妙。 少年时就有了剑道天才的美名，在宗门长辈呵护下，练剑修行一路高歌猛进，而立之年便破境通天，成了天下有数的大剑仙。 却在一次剿灭妖族的行动中被埋伏，虽被他拼死冲出，却受了极重的伤，境界大跌，被救回宗门后，便开始闭关疗伤。 等他出关，世间已经变了天地。 先圣再次封天，灵气稀薄，世间再难生出通天大能。 而宗门中的大强者，追随先圣攻打魔域，结果无一人归来。别的宗门也都是同样的情况。 俗世王国，也发生了巨变，西北一隅的西秦国，闭关自守百年，厉兵秣马，陡然兵出紫铜关，大军气吞万里如虎，一举扫平了关东诸国。 西秦大军吸纳了关东各国的精兵，再接再励，渡江南下，眼看西秦国即将一统九州。 吴国小王子趁着西秦大军远在江南，联络各国残余王族世家，反攻西秦本土。作为齐国护国宗门的剑庐，门下子弟深度参与了对西秦的反攻。 曹彬境界高、剑道高，在宗门祖师堂的位置也很高。但他从来就不是个好领袖，自小加入宗门，修行练剑生活极为简单，随同师长出山诛妖也只管尽力出剑。 世事纷乱，他也没个头绪。 就在他迟疑不决间，先圣家仆悍然出手，已经粉碎了南北两路对西秦国的攻击。 不久又开始了对作乱的修行者展开了清算。 剑庐有数百子弟都在清算之列。 到了这时，曹彬无法置身事外，他主动现身联络先圣一家，为子弟求情。 当他亲临黑岩山，亲眼见到山前大战遗迹，感受到残留的道韵，了解到先圣一家在魔域之战遭受的损失。 他很为难！ 要知道开天辟地的那场封天大战，先圣一家激战不知多少年，也没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两大弟子祭天，家仆死了一个，重伤难愈一个，剩下的也都人人带伤。 而剑庐子弟参与的反攻西秦，竟然事前联络了人族的死敌----妖族，双方相互呼应。 彻底了解清楚，明白关东诸国发起的反攻大秦，差点就使得众多人族大修行者的牺牲白费，让魔族一举突破了禁制。 然而，眼看着震怒的先圣一家举起了屠刀，剑庐数百子弟的性命不保，他如何为难，还是要为他们求情。 结果，他以自囚虎口关，守卫黑岩山为条件，换取了关东宗门子弟的性命。死罪虽免，却要永世守卫黑岩山。 千年的自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的出剑杀魔战斗，对世界都生出了麻木。 他只是麻木得懒得多想，却非是无感！ 黑岩山越来越险峻的形势，虎口关外人族的分裂，以及和妖族间的纷争。。。。。。。。。所有的一切汇总，指向了唯一的结果，相比魔族和妖族，生命最脆弱的人族，即将走向灭绝。 他和谁也没提起过，其实他很欣赏那个心机深沉，杀伐果决，辣手无情的少女。 在他看来，要想挽救人族，必须有这样的魄力。 曹彬摆摆手，遥指着耸立在草原中间的山峰，笑着说道；“隔了如此远，那份拳意都凝而不散，曹某即便在巅峰状态，也无必胜的把握。” 见少女无意召来留在山中的纯粹武夫，转而问道：“苏小姐要如何处置南岳山君？！” 苏素肃手，请曹彬落座饮茶。轻轻的蹙着眉，眸子里带着几许哀怨，说道：“此事乃是我独断独行，尚且没有得到他的应允，如何发落，自然要留给他。” 她没说他是谁，曹彬已经明白，那个他，就是失踪了两年多的先圣家小少爷，王小石。 此刻的王小石，正用毛皮把白落落缠在胸前，伏在黑虎背上，顺着桑旦河向西前进。 王小石望着行走在小队伍后面，熟稔的消除队伍走过痕迹的妖族流浪武士，再次感叹自己捡东西的能力超级强大。 小泽，就是一匹流浪的孤狼。坚忍、敏锐、勇敢还罕有的单纯。 仅凭妖族对妖祖本能的忠诚，拼到隐疾爆发，隐身地下追踪数十里，营救小殿下。 但是，多次进出虎口关，妖族修行强者的他，竟不知道发出禁锢妖祖命令的，鼎鼎大名的先圣家小少爷。 放过来，虎口关的辽阔无垠的戈壁草原，全都存在他的脑子里。 真不知道他是傻，还是聪明。 怀里响起甜糯糯嗓音，“咱们要去 哪儿呀！” 王小石仰望着西方黑梭梭，凝立的高原，畅快的说道：“我们去看看天尽头！” 小泽曾经去到过那儿，笔直的山壁，即便是他也无法攀爬，用他的话说，就是走到了天尽头。 但王小石很清楚，那儿只是一道阵法结界，虽然存在了无数年，也改变不了并不是天尽头的事实。 他决定了，要打破这道结界，所以，需要亲自来观察了解它。 这本来是过了寒冬，春日里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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