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尧像是随口一问：“若真如此，你待如何？”</p>
她眸光寸寸冷下：“该怎么来怎么来。按照齐律，放火烧官邸或私宅，徒刑三年。损失超过五匹，流放三千里，损失超过十匹，处绞刑。若有人员伤亡，按谋杀论处。”【注2】</p>
耶律尧舔了舔后牙槽，无声一笑。</p>
若是寻常王孙贵族，被人如此对待，不说杀人泄愤，起码也得动用私权，以满足“高人一等”的优越感。</p>
可她倒好，行事克制至极。</p>
看来传闻一年前，她与素有酷吏之名的青年官员季檀交好，不顾满朝反对，支持其修订刑律大典……</p>
并非空穴来风。</p>
*</p>
约莫半刻钟后，两人就畅通无阻抵达南巷口。</p>
这条巷道四通八达，里面坐落不少民宅。俨然密集，火势很容易蔓延。</p>
离得近了，刺鼻的焦炭味道混合热浪扑面而来，噼里啪啦声响里，浓烟滚滚，火光滔天。</p>
深秋的天，也熏烤得人后背冒汗。</p>
容渡飞檐走壁而来，到的比宣榕还要快点。</p>
他早已孤身入室又掠墙而出，左手拎着个吓傻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个要哭不哭的小丫头。</p>
小丫头被熏得乌漆嘛黑，在见到宣榕的那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啕：“容姐姐……姚二哥他们、他们还在里面……”</p>
“嗯别怕。”宣榕安抚地摸了摸小丫头后脑勺，将目光转向容渡，“情况如何？”</p>
容渡小臂和肩侧已有明显烧伤，他眉也不皱，将两个孩子平稳放到地上，一板一眼道：</p>
“起火点三处，围宅而起，不好办。老人小孩被困在最里面主宅，郡主，我再进去……”</p>
“宅院多树，你进去就出不来了。”一摸，两个小孩儿身上湿漉漉的，宣榕猜测主宅边的水缸派上了用场，那大概还能拖半盏茶时辰，便制止他的冒进，“这火得从外面灭——这么久，邻里乡亲没人帮忙？”</p>
容渡不像容松，不是呼天抢地求人救火的性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p>
他迟疑地扫了眼围观人群，百姓们或窃窃私语，或眼露畏惧。</p>
有几个想上步相助或是回去拎桶，被旁边人扯住摇了摇头。</p>
顺着他们瑟缩的眼神望去，四五个青衣衙役隐没在人群里，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p>
容渡火气噌得就上来了，想也没想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地将这几人揪出来，打趴在地。</p>
同时喝道：“去拿桶挑水救火啊！一旦蔓延开来，谁家不遭殃？！”</p>
百姓刚要有所动作，被容渡踩着脸的一个衙役，抬起手指向人群，口齿不清地威胁道：“窝堪虽敢！遭死！”</p>
“啪嗒”一声，他那只手也被容渡踩在了脚下。</p>
“……”</p>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寂静里，宣榕揽住两个小孩，轻声道：“乡亲们不用担心，随我而来的几位都是州郡军里的百户，回去便和太守如实禀报，不会让百姓受委屈的——还请各位乡邻救救宅院里的人，事后必有重谢。”</p>
许是容渡武力值太有说服力，衬得衙役们的威胁格外苍白。</p>
又或许是宣榕神情恳切，在场不少邻里都受过她恩惠，于心不忍，小部分人一哄而散去找家伙事救火。</p>
剩下的还在犹豫。</p>
直到由远及近、飞砖踏瓦，有人踩着房顶过来。</p>
单看穿着，褐衣短打，像是寻常小贩，但脚步极稳，肩上扛着个麻袋也如履平地</p>
，靠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麻袋会动，再一看——</p>
一个头发凌乱的公子从麻袋里探出脑袋，声嘶力竭吼道：“救命——！！！”</p>
宣榕：“……”</p>
她眼力好，远远的，就能看清这人是方才茶铺老板，更发现那狼狈不堪的“麻袋”是……曹孟？</p>
耶律尧让人把曹孟绑过来了？</p>
就在她愣神的空档，茶铺店家足尖轻点，立在了附近的墙头，对耶律尧示意：“主上，问了，确实是他让人放的火。”</p>
耶律尧正低头和两个哭兮兮的萝卜头对视，从他们抓着宣榕裙摆的手上一扫而过，抬起头，看向等待他下令的手下。</p>
他眉间划过戾气：“看我干什么？扔进去。”</p>
又像是想起什么，补了句：“找个好点的地方，别让他死了。”</p>
一墙之隔，烈焰滔天。</p>
干净利落的一声扑通声，麻袋被扔了进去。</p>
杀猪般的嚎叫应声而起。</p>
耶律尧在惨叫声里，满意地唇角一勾，侧过头，对曹家人马道：“现在统一战线了，没别的意见了吧？”</p>
“……”他们哪里还敢有别的意见。</p>
家丁和衙役们一边嚎着“少爷”，一边从地上挣扎爬起，四肢不调地扑棱着，焦头烂额去救火。</p>
不仅不拦着旁人了，甚至赶着百姓去挑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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