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脸上?不是愉快的?神色：“然后呢？她性情禀直, 定会状告舅舅, 让他废后——先不说有?无证据、可好查办，就算板上?钉钉, 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最?多禁足吧？她事后怎么办？她要怎么生存？”</p>
这次换谢旻噤声了。半晌，他头疼欲裂地道：“我没想这么多, 我只想到如果?她知道了, 得恨死我。我想死。”</p>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权利的?伤筋动骨, 原来他也有?力有?不逮、力不能及之时。</p>
宣榕揉揉眉心，犯愁：“倒不一定会恨你。”但恨皇后是在所难免, 这是死局, 她想了半天没想出好办法, 叹了口气?：“这事等我年末回京再议，那?些被你母后贬斥出去的?刑部官员, 有?哪些？”</p>
谢旻报了几个名字，人不多，宣榕捕捉到了一位：“季穗？人在吴县？不就在姑苏附近吗？”</p>
谢旻点点头，宣榕沉吟道：“我找个机会见他一面。”</p>
但这个机会没等到。</p>
六月后，就是暑汛，吴县河道决堤，夏日?的?水患差点淹没大小村庄。</p>
水中死物腐败，滋生病疟，瘟疫从吴县开始蔓延。</p>
季穗死在了这场瘟疫里。</p>
宣榕退而求其次，见到了与他一起?赴任吴县的?独子。</p>
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人，洗得发白的?一身长袍，不减其风姿，反而沉凝端雅，声音也凌然如泉：“檀见过郡主。求郡主救县里百姓。”</p>
宣榕听说了他号召壮丁，以沙土巧填河道，迫其改道的?传闻。对季檀三分尊敬，问道：“是需要什么吗？”</p>
季檀言简意赅：“需要草药。县里物资贫瘠，若是有?多余吃食、粗盐等物，也请郡主开恩赠赐。”</p>
吴县这遭水患伴随瘟疫，不同于?以往临近还能接收城中百姓，这次，周遭别县都避之不及。</p>
可饶是如此，病疟仍旧有?隐隐蔓延趋势，至少姑苏城中，已有?三四起?零碎病案，好在上?报官府及时，已自行?拘家了。</p>
这十几日?来，整个城里，街道上?冷冷清清。</p>
铺子也不开了，对于?举目无亲的?季檀而言，想要搜集药物，确实难如登天。</p>
宣榕道：“你要些什么草药，方子给我，我也让太医院开几剂药方、配些药草，从京城运来……”</p>
季檀打断她，眉间恳切：“从京城运来，肯定来不及了。”</p>
宣榕无奈道：“五六月份药草多半成熟，江南这边早被收购了一茬。别说姑苏了，就算整个江南，可能有?几味不常用的?草药也是难寻到你要的?量。让我想想怎么办。”</p>
她最?后的?做法简单粗暴。拦了一队贩药至蜀中的?商旅。</p>
是蒙家商旅，在大齐也赫赫有?名，刚出姑苏城没多远就被拦下?，哪怕宣榕派出的?人商量着，以比平日?稍高一点的?价格购买，他们?也趾高气?扬：“啊呀不行?！这些如今是紧俏货，有?听说，是城内闹疫了吧？至少比平时高两倍，否则不卖！</p>
“不要是吧，不要我运回去，有?的?是人要。”</p>
真被运回去，让他们?奇货可居，莫说药草价格，城中正常白米价格可能都要乱套。</p>
磨了一下?午都未谈拢，宣榕被逼无奈亮了身份，惊动了蒙家老大爷。</p>
这位七十多岁的?家主连夜参见，事情做得漂亮——不用买，他们?捐赠！</p>
本身就行?商坐贾富甲一方，这五六十车草药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p>
至此，这场肆虐了半个多月的?瘟疫，才逐渐有?了压下?去的?苗头。</p>
寒山寺千百高阶，通报传讯都为难人。这段时日?，宣榕把暂居之地，换成了姑苏祖宅。</p>
那?是一方僻静宅院，除了亲信，她不怎么见人，也不外出。</p>
实在是心里有?数。</p>
就她这大病初愈的?身体，不染疾就是给所有?人省心省力了。没想过不知死活亲临现场。</p>
但她把身边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容松容渡，还有?暗卫。</p>
他们?是皮糙肉厚的?练家子，身体骨远超常人，分发物资、对接多方、转移伤患，都需要他们?。</p>
这日?，宣榕照旧窝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她这几天浑身无力，自行?把脉，不像是染病，又不想让忙碌的?郎中们?大费周章来看她，便随便抓了点药，自行?服了，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欲睡。</p>
七月末正值酷暑，哪怕是清晨的?光也刺眼?夺目。</p>
少女躺在竹椅上?，摩挲着掌心玉兔。是被讹给蒋屠夫那?枚，一个衙役送上?了山，问他怎么知道是她东西的?时候。</p>
衙役答得含糊：“就……就听说是女郎的?，这下?好啦，物归原主啦，就是这腿断了一只……”说着，指了指玉雕的?后退，折断参差。</p>
宣榕从不会为难人，道了谢，当时温和道：“不碍事，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p>
宣榕睡得半梦半醒，隐约听到树影间，有?鸟雀啼鸣一声，落了枝桠。</p>
那?只鸟似是在歪头打量她。很?安静地注视她。等她熟睡，将嘴边的?花枝衔到她耳边。又跳上?枝头，栖息不动了。</p>
夏风轻轻吹起?她颊边碎发，少女素衣如雪，在竹椅青草落花的?映衬下?，是丹青妙手也难勾勒其神态万一的?画。</p>
不知过了多久，日?影稍正，又斜。宣榕迷迷瞪瞪醒来，还没走?三步，就脚步虚软摔倒在地，她大觉不妙：真又病了。</p>
而那?只鸟像是被动静惊飞，在空中扑腾半晌，才又缓缓落上?了枝头。</p>
这场病同样来势汹汹。但不幸中的?万幸，并非瘟疫。而是气?急攻心，思?虑过重，发了热。</p>
夜间，忧心忡忡的?侍从退下?后，宣榕睡得迷迷糊糊，一会想：得锻炼体魄了，否则一病三倒，何事也做不了。</p>
一会愁：如舒公那?事儿该怎么办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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