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若众生同一我，则与世间法度相悖。父即子，子即父，母为女，女为母，仇人?作亲人?，亲人?作仇人?，这有违规律。”</p>
对面?被问?住了。宣榕趁机抬头望去，佛殿窗前，</p>
一剪木窗衬着四季常青的大树，生机勃勃。</p>
她忽然很想知道耶律尧此刻在哪里。</p>
……</p>
耶律尧在护国寺中。</p>
这座千年禅寺不?愧为国寺，香客络绎不?绝，庙宇也从里到外彰显着财大气粗。无论是光华流转的宝殿金身，还是广阔平整的大道长阶，亦或是焚香燃纸的铜炉，都极尽规制。</p>
一般禅寺需要自购香烛，护国寺却在正门设了九亭，寺庙自掏腰包，派遣专人?给来客发赠佛香。</p>
每人?三支。</p>
这样哪怕是再?穷苦的人?，也可心无旁骛来敬奉佛祖。</p>
耶律尧看着小?僧横来的檀香，没接，刚要错身而过，被强买强卖塞进了手里。要还，那小?僧又风风火火去接待下一位来客了。</p>
“……”他有些不?耐烦，经过铺了厚厚香灰的香台，将?没点?燃的三炷香顺手抛掷了进去。</p>
一旁比丘见状，走来，拿起一旁莲花烛灯，帮他把香燃起，念了声佛号，神色恬淡平静：“同沾法喜。”</p>
耶律敷衍地动了下嘴：“共沐佛恩。”</p>
比丘失笑：“施主不?信佛陀，为何还要来此处呢？”</p>
“嗯，我不?信佛。我也不?信神。”耶律尧生来桀骜不?驯，亲缘淡漠，杀机遍地时，他阴险狡诈过，冷酷无情过，唯独没有俯首称臣、对谁称得?上一声恭敬过，但他却用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轻轻道，“但我有所敬信，也未对神佛不?恭，师父倒也不?必用这个指摘我。佛祖可未说过，非得?信众才可入寺宇。”</p>
比丘便抬手作了一礼：“善。”</p>
按照经验，耶律尧避开人?群，往偏僻安宁处寻找。一只黑金交加的金裳凤蝶，姿态翩翩，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有所归处地向前飞舞。</p>
他便跟着凤蝶前行。</p>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岔路，左侧偏院，院中隐有群情激昂的争论声，右侧莲花池，静谧无声，蝴蝶还未抉择。</p>
耶律尧本想向右而去，但看到那株参天榕树，鬼使神差地迈步左转。</p>
然后就看到树影婆娑下，少女在仰首发呆。</p>
她今日一袭水莲如意百合裙，端方跪坐时，群裾层叠铺展，像是锦绣中葳蕤的花、天际边舒展的云。一缕乌发自耳边垂落，衬得?一张脸清丽精致。</p>
在她面?前，十好几个身披袈裟的僧人?，争执得?面?红耳赤，辩过几轮，又平静下来握手言和?。而她偶尔插上几句嘴，便又很安静地倾听。</p>
像是偶然一入红尘，更?多的时候退而隐匿旁观。</p>
有那么一个瞬间，风拂过她发梢衣袂，仿佛能把她也吹散。</p>
耶律尧莫名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从另一侧绕过榕树，这棵三四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很粗，群僧聚在一侧，他轻易避开所有人?视线，悄无声息攀上树。</p>
接着，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准确无误落在了宣榕头上。</p>
宣榕若有所感，抬手拂去落叶。半晌，又一片落在她左肩和?右肩，便又顺手捻去。但不?出片刻，一只璀璨漂亮的碎金黑蝶，在她右手轻轻掠过。小?心地落在了她膝上。</p>
如是者三，宣榕“咦”了一声，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带笑的黑眸，于?是她也笑了。</p>
周围僧人?看她神色有变，循着目光望去，不?由叫道：“好俊的身手！怎么没被我们?发现？”</p>
“还不?是你近来早课偷懒耍滑，没挑水没劈柴的？”</p>
“出家人?莫要打?诳语，到底是谁没有认真修行，来比划比划——”</p>
眼见着辩经要成切磋，宣榕见势不?对，把耶律尧喊了下来，立刻告辞离去，待走到四面?人?少的长道，先是问?：“我以?为会是阿望嗅到这草药味道，找到我在哪儿。”</p>
耶律尧瞥了她一眼：“把它带到寺里来吓人?？”</p>
宣榕失笑，又问?：“阿旻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p>
耶律尧道：“问?我是否旁观过民间婚仪，傧相要拦住讨礼起哄的人?群，要挡酒开道，若是我为傧相，可有能力护持新人?。”</p>
宣榕犹疑道：“阿旻没和?我说他要成婚，礼部也没有收到太子册立妃子的布告，否则我定有耳闻。他不?太对劲。”</p>
便又三言两?句，简洁地将?太子抽签之事说了。宣榕沉吟：“我在想是不?是……”</p>
“顾楠？”耶律尧接话道。</p>
宣榕颔首：“对。但此事也不?对劲。阿旻这个人?，朝堂用手段是一码事，对自己人?又是一码事。别的我不?敢说，但他不?会强迫顾楠的，除非是楠楠同意，他不?会做出强娶强纳这种混账事儿。而且前一阵子，他力排众议让楠楠去了学堂管事，明明有想要放她走的意思。”</p>
她百思不?得?其解。</p>
而就在此时，道路前方悠悠转来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沙弥。两?个老僧笑吟吟地相互交谈，偶尔问?沙弥一句，沙弥都是打?着手势，简短作答——是个天生闭口禅的小?师父。</p>
宣榕微微一愣。没想到能同时偶遇释空住持，还有邱明大师。</p>
不?待两?人?视线投来，她先行温声合掌躬身，打?了招呼。</p>
两?僧同时回礼。其中释空邱明笑容慈爱，唯有那个小?师父面?色惊疑，宣榕感觉他目光来回逡巡移动，看了看耶律尧，又看了看她。</p>
小?师父白净的脸上有点?茫然，呆滞地站定眨眼。</p>
而释空摸了摸白胡子，笑眯眯道：“郡主带人?来玩呀，这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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