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异兽

从睡梦中惊醒，阎一发现自己没来由的心悸，感觉到深夜里的空气中传来危险的风息，他披上衣物，用凉水敷了一把脸，定定神，踏出房门，踱步至城主府的高塔上，它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也能把远方的景色收入眼底。 夜寂静沉默，预感不妙的阎一极尽目力，终于在远处飞扬的尘土中发觉不对劲，好似有敌来袭。果不其然，十个呼吸后，在外执勤的斥候紧急入城，并拉响了警报声，异兽攻城，它又来了，毫无征兆却又从不缺席。 筑城不仅仅是对颠沛流离的厌倦，文明的源远流长更需要土壤，温暖的灯光是外出归家者无限期盼，亦能阻挡来自荒野的危险，异兽攻城仅仅只是九黎城的家常便饭。 若是以往，根本无需多虑，杀光分肉就行，偏偏在战争结束在九黎城与凤郦城携手共进的时候，看斥候与远处的烟尘规模，阎一判断来袭者数量不少，有幸见过万马奔腾的画面，大差不离。 龙枪迅速组织好人马站上城墙，虽然异兽体型庞大，往往三四个人类大小，甚至有箭楼般高大的怪物，但军队强大的地方就在于战阵配合不搞个人英雄主义。 九黎城耀武尉龙枪大声的呼喝着，叮嘱城防军不要慌乱，保持阵型节约体力，等异兽临近时再用力将手中的锻铁长枪给他掷出去，三等边陲小城并没有多少地精科技，奴隶项圈都是远超此城科技水平的高精尖产物。 值钱的高端武器配备不起，军费不够，常规冷兵器却足够，异兽没有地精科技才能造成伤害的设定，它们的优势在于血槽厚以及体型庞大，纪律与秩序颇为混乱，换句话说，异兽都是善于冲锋的勇士。 王国一直在努力研究控制异兽的办法，但很可惜，原本设计用来搞定它们的奴隶项圈却只对智慧生物有效。异兽长着脑子，有些还很大一个，但脑细胞属实不多，它们的脑思维结构过于简单又无序反而让科学家们抓瞎。 来袭的异兽大概有一百多只，密密麻麻的堆积在城墙下，阎一发现它们似乎与听闻中不大一样，还记得归途上吃过的大黑背蛛，它也是异兽的一种，就像有人在指挥着它们，并没有急躁的进攻。 阎一大感惊奇，也许原身是见过类似情形的，他可是身经百战，但不管艾尔与城主夫人护卫统领的叙述中，异兽都只是会无脑冲锋的好战士，如果数量召集到一定程度，覆灭一座城池挥手之间。 荒野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未知变化，阎一忍不住想象，或许该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瞧瞧了。城下的战斗他并未多担心，如果城防军连区区一百只异兽都阻挡不住，说明一群酒囊饭袋吃空饷，没有一个被砍头时是无辜的，龙枪当场战死还好说，没死就有的玩了。 龙枪自然不会瞎糊弄，不仅仅是城主阎一在看着，四大家族还有九黎城民都在观战，不好好展示一番加强人心，他龙枪都白瞎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尽管攻城异兽是以往的六七倍。平常异兽袭扰大多只有二十来只，规模不大不小，一位百夫长率队出击，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观战。 今夜可能不大够，龙枪调三位百夫长协同作战，势必雷霆一击将异兽军团轰杀在城门下，若是登上城，可能还会造成不小的伤亡。他不是爱兵如子，而是重新招募太多人会压力骤增。 准备！放！ 弓弩手与投掷手率先齐射，先把杂兵清理一波，一百多只异兽形态各异，少有来自同族的，若是不幸倒下，同伴们会踩着它的头颅直奔肉食而去，异兽吃人是公认的事实，如果它们也有语言，一定会给予鲜美可口的评价。 一共放了两轮，预估过距离，龙枪觉得没有必要浪费第三轮，即将进入接触战，短兵相接的过程中，谁人伤谁人死，全看临场，龙枪可无法及时救援，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战斗。 异兽还剩下六十来头，两轮集火后，四十多头不是当场毙命就是丧失行动能力，三位百夫长进入指挥线，带领麾下切割战场，每一支百人队穿插负责二十头左右，再给十夫长细分围猎任务，总之就是不会单打独斗，若哪位勇士单独面对异兽还能侥幸不死的话，给个二等功都足够。 城头上四大家主淡定自若的观战，丝毫不显的慌乱，甚至就连城内的百姓都嗷嗷叫着要出去给每头异兽一嘴巴子，扰人清梦，耽搁了明天去跑商队或者做工、种植咋办？赔得起损失吗，就敢轻易来攻打九黎，扒皮抽筋放血端上菜桌都是便宜它们。 九黎城民的骄傲大多来源于阎一，不是现在的城主，而是以前的暴君阎一，虽然他对贵族可能不是特别友好，也有点儿穷兵黩武的味道，但有危险他是真上，有战斗他是第一个冲锋，所以九黎城跟随他冲杀的战斗疯子可不少。 并肩子上甩开膀子干的根源就是这么来的。当然也不是说现在的阎一不好，他在温饱与民生建设上的政策与支持大家有目共睹，有啥不满足和不骄傲的呢？这就是咱九黎城的城主，武可战，文可斗。 周生的眼里都是兴奋与嬉笑怒骂，他居然指责某位十夫长不该如此下刀，破坏了肉质结构，端上桌的品相要低几分，卖不起价，若是能完整保留凤鸡的头颅，一道绝赞的凤求凰就能在厨子的刀工下惊艳一众小贵族，然后让他们慷慨解囊，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叮嘱管家认真负责收购异兽食材后，周生背着手回府，年纪还是大了熬不了夜，虽然他兴奋的很。收购异兽肉不是临时起意，但在战场上收购还是第一次。 周府管家忙前忙后的指挥，比三位百夫长看着都要忙碌，他上蹿下跳的让士兵们注意点儿，不然卖不了好价格，尽管被围住的异兽不知道渺小的人类在商议啥，但他觉察到十足的冒犯感。 士兵们一头雾水，下手收敛了几分，脑子有几分疑惑的缘故，动作自然不复麻利。直到旁边的小组战斗结束，周府管家现场给评估价收购。他们才明白，周府这是送钱来了呀。 异兽处理他们不陌生，战场上的战利品，城防军有自主权，以前都是兵司马或者粮官负责卖掉，但大概的收益他们是清楚的，比如一只凤鸡的价格大概在40银币，而如今只要一个完整的头颅就能卖50枚银币，其他部分还另算。这不是送财童子是啥？大好人啊。 只迟疑了一秒，士兵们下手更快准狠，周管家说哪儿不能砍他们就不砍，血厚砍其他地方也就是多几刀，一人一刀的事儿，能多分几十大洋，大头兵最直接的能看见并立马兑换的好处，能忍？ 只恨不能抢头，不能干扰别的队伍作战，眼下他们反倒恨异兽咋不多来几只，根本不够分。杀上头的九黎城城防军甚至进入箭堆里头去补掉奄奄一息的倒霉蛋，它们都是无主之物，谁捡到算谁的。 从此以后，九黎城士兵作战，排除不可能战胜的敌人，能接触战他们就不会浪费箭矢，因为躲在后面不好k头，掏出两米长的大砍刀才有机会分得更多银子。周家不缺钱，也不怕周家不认账，还从来没有人敢欠城防军银子，不怕故意放开一两个口子就尽管试试。 龙枪还有一众城防军中高层官员也是隐藏不住笑意，士兵们分的钱多，他们分到手的更多，不仅仅是职位津贴，军队里的钱可是按功劳分配，一场战斗下来，百夫长赚的两荷包鼓起，龙枪的晶卡数自然也不会不动弹。 军队收益增高，士兵积极性提升，战斗都勇猛精进，这样铁血正循环的过程中，不出雄军都不正常。龙枪见财起意大肆贪污咋办？绑缚绞刑台嘎了让熊灞上台。阎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越过红线可就别怪他不客气。 周家也大赚特赚，一个新鲜收购的成本价食材，卖给爱面子没多少脑子的小贵族三倍价格不过分吧？刚下战场、精湛厨艺、城主都吃的美味佳肴各种标签累加下，再翻个一番不过分吧？总之不缺人替周生买单，惹他不开心了，直接限量供应，让说闲话的狗东西吃都吃不上的那种生气。 周家酒楼收食材，李氏服装城收制衣材料，一只异兽卖两回，城防军都笑开花，啥日子才能碰上这等好事？异兽攻城干脆不要几十只百八十的来，一次来个五百吧，不然真不够分，总不能叫未能出营战斗的兄弟直流羡慕的泪。 一次良好的合作，双方共赢，阎一则是赢麻了，军队得到锻炼，民生经济得到发展，职业者们又能做工赚钱，包括屠夫，总不能叫周生自己上去屠宰吧？ 果然战争是发家致富的绝佳途径，简直是一场无本买卖，兵甲兵器放在仓库里吃灰也是浪费，拉出来消耗一批还能检验杀伤力再去研发改进装备，士兵太久不活动筋骨也会松懈，荒野可不只有异兽带来的威胁呢，相反异兽只是最小的危险源，人反而是最大的。 阎一在城主府高塔看了一会儿，就回卧室继续休息，他才不会去战斗中心秀肌肉呢，惜命。直至天光微亮。战斗彻底落下帷幕。人们的兴奋还来不及散去，黎明的朝阳已经撒向九黎城。 忘却疲惫的士兵与职业者们开始细数收获，他们激动的发现一场战斗下来，人均收获超过100枚银币，相当于半年的工资总和，十夫长以上的大头兵们就不说了。 清扫过的东门战场，干净的仿佛昨夜的战斗不曾存在，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兵营里些许的哀伤，是战斗总会死人，一百多头异兽再怎么拉垮也会给九黎城城防军造成伤亡。 经过统计，一共32人战死，他们身披城旗，承载着己身荣耀。在战友及亲属的哭声中告别世间，尘归尘土归土。所幸城防军的战死补偿极其丰厚。足够普通人生活二十年的钱币，以及子女后代的补贴福利，无后顾之忧才有匹夫之勇。另有数十人受不同程度的伤，还好不至于需要退役。 一大早，大理事会觐见并龙枪拜见，大理事会要就九黎城的治理新方案与执政模式与阎一讨论，事关重大刻不容缓，但阎一还是让他们稍安勿躁，等龙枪汇报完再说。 将战损与收获上报后，龙枪原以为他会得到城主阎一的夸赞，昨晚可是精彩的大胜仗，不说仰赖于他英明的领导，至少平日里刻苦的训练值得肯定吧？没有逃跑的软脚虾就肯定有他的一份苦劳。 大理事会众理事也觉得耀武尉龙枪值得嘉奖，不吝赞美，唯独阎一淡淡的表示知道了，神情里并无几分欢呼雀跃，他皱着眉头撑着下巴思索。在场之人不清楚他的想法，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觉得城主隆威日盛。 良久，阎一开口先是鼓励了龙枪一番，夸赞他指挥能力强、训练队伍能力强，叮嘱注意伤亡并再接再厉，而后又主动追加了一笔死亡补偿，让二理事记录在案并由城主府财政划拨到位。 话音一转，他要求龙枪组建一支不低于二十忠诚精锐士兵的远征探险队，去帮助他帮助九黎城探明荒野发生了什么变化，为何大量异兽会有组织有计划的来攻打九黎城，未知的巨大危险在靠近，他们缺乏情报！ 龙枪感激涕零，表达了对城主对九黎城的忠心耿耿，并坚定表示一定为城主带回详尽的情报，并发誓一周之内必有结果，否则军令状处置。 阎一肯定了他对九黎城的忠心，并感谢他对任务的重视，希望他不要轻敌，尽量隐蔽行事，遇到危险不要贸然莽干，随机应变与会逃跑是他对远征队的要求。 见事情安排妥当，阎一便吩咐龙枪赶紧下去办，每拖一分钟他总感觉小命不保一分钟，心里边有一种急迫感在催促他。他望着龙枪离去的方向，暗暗叹道希望是错觉吧。 龙枪走后，大理事弓德尔带着众人赶紧拢到跟前，生怕阎一再借口尿遁、困遁或者别的什么遁，总之城主大人貌似对九黎城政务极其懒惰，除了安插了半个眼线艾尔，他啥都没干。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变革极多，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心安理得的在城主府摸鱼，说的过去吗，它还有天理吗？ 弓德尔并不指望懒惰成性的阎一会出山指导政务，他们是抱着求教的态度上门的，很多东西是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弘光城受到了启发，没人怀疑他是21世纪过来的三好学生及四有青年。 就比如银行的利息与借贷抵押政策如何调整，大刀子一挥，事关五万人的生死存亡，他们实在不敢轻易拍板，尽管二理事和艾尔已经拿出一个初步方案，经过商讨他们是觉得可行的，但拿不准。 艾尔回来旁敲侧击过，阎一从不正面回答，只说政务上事儿问他干嘛？九黎城大理事会没人了吗，不确定阎一究竟是讽刺还是怒其不争，弓德尔带领所有人前来虚心求教。 搞明来意后，阎一哭笑不得，政务他真的是一奇葩不通，在他浅薄的认知中，第一让民众有钱，自己兜里才有钱，也不会有人要把自己赶下城主位；第二加强基础建设加强民生保障，让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便不会有恶滋生；第三加强律法与素质教育，精神不匮乏才能带动整个城池的文明传承发扬。 说了一通有的没的，也不管弓德尔他们听没听懂，阎一脚趾抠地的一溜烟开跑，他不是好好先生，学生们摇头晃脑是有所得还是要睡着了他无从判断，说到底阎一不过是一个刚毕业两年被生活鞭策的普通人，能有几分见识就不错了，所以九黎城的政务如何玩转，很简单，一个字，靠悟！ 出了内务堂，转角就碰到管家阎无忌刁难冰雀、帘玉等人，好像不止第一回了，上次两小丫头也是眼眶通红的，恁是不说遇到了啥麻烦事儿，看来有必要教身边的老狗如何夹起尾巴，城主府还是他说了算，一个管家都敢僭越，真是老狗不识好歹。 在城主府住了一段时间，除了一开始确实闹心了点儿，各大家族大小势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轮番上演，慢慢的日子是越发舒畅。城主府很大，大到若不是在高塔，根本无法窥见全貌，而支撑如此庞然大物运转，也就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有两三千号，上至阎一与熊灞等主人家，下至洗衣做饭的仆从，阎一不认识大多数人是正常的。 与阎无忌刻意的锦衣玉食不大相同，作为城主的阎一反而低调，他出府被人认出，不是靠衣装而是辨识度超高的形象与气质。阎老狗吃着府里的、用着府里的，却还要为难府中人，这不就是窝里横搞反间嘛？他肯定是敌方高级卧底，不然不至于如此智障。 如果说他猜的不对，那也不太尊重事实，如果说他猜的对，那也太扭曲事实，至少背后的人可不敢要如此睿智的暗谍。当然阎一还有另一种猜测，阎老狗另谋高就另寻新欢，所以不大在乎城主府的态度，想着能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只要查查他是何时开始性情大变就差不多能印证了。 阎一打断阎无忌的施法，他正在对俩丫头言语调戏，属实是厕所里打灯笼。不说冰雀与帘玉是他阎一的私有财产，但也差不多，就凭一个不知所谓的新主子，阎无忌就敢在城主府横行无忌，这人到底是没脑子还是反射弧太长，不知道鞭长莫及？ 不用过多吩咐，阎一大喝一声，熊灞！大块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拎着阎无忌就去了一个稍微隐秘的角落，然后城主府就响起了啊啊啊～的海豚音，内务堂沉思的众位理事及艾尔都被打断思路。从此城主府再也没有见过阎无忌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安抚好冰雀与帘玉，阎一转念一想，当即任命两人为城主府的内外事务管家，冰雀主管内务，府内一应大小事项由她安排对接。原本阎家只剩他一根独苗，他不打算再设立管家，但府内琐事繁多，阎一不管总得要人管，一团散渣可不像样。 帘玉主管外勤，有人拜访及政令外传由她跑腿，也算是明确分工和分摊事务，免得忙坏了都没时间陪他耍，又要去重新物色玩伴。 城主府内部的一系列变动与外界关联不大，荒野中异兽的动作是愈发频繁，就好像有至高无上的隐秘存在召集，它们纷纷在往一个中心进发，路上时常能见到一些鲜血淋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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