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养心

梵世如莲，佛前三千灯，唯求尔心。 寿园的奢靡，过眼云烟，溜达一圈罢，就失去逗留的欲望，从一个大别墅换到另一处大别野，人世寂寥并不会削减三分。 文曲宫和禄存宫交由其他冒险者小队探索，阎一认准的方向恰好是养心殿，即空天城主休息和待得比较多的寝宫。 禄存宫，食堂也，里面锅碗瓢盆，菜刀碗筷等倒是镶金披玉，也有城主日常菜单，几页失传秘方，沁云楼背后的小士族联盟冒险团倒是对此颇为重视。 文曲宫即藏书馆，十万册图书，屋里洒满墨香，工农商政、杂谈、志怪、山川地理等，若是能将文曲宫印在脑子里，治理一城轻轻松松。 养心殿一行后，阎一旅途终止，所以禄存宫与文曲宫由始至终他不曾去过。 从寿园出来，一路向东，沿着通幽曲径，又走上三刻钟的样子，养心殿的尖尖儿浮现在阎一视线中，提速加快脚步，又十分钟，他走至大门面前。 推开门，又是成群成片的建筑，毋庸多言，夫人多当然不能只买一张十米床，各类寝宫得多立几座，不然老祖宗会怪罪。 无奈，阎一便只好在养心殿叨扰，他得找出最后一任空天城主常住之所，狗男人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的吧，养心殿可没恁多寝宫供他奢靡。 默念一句罪过，私闯民宅，还去人家后宅，深闺之中不少有不便之处，她们跟着一起跑路不会把妆奁、脂粉、衣物、摆饰全带走。 轻车简行，所以每一女子之宫苑，必定是保留不少当时的原貌。 念叨一句对不起也就行了，再磨叽下去外边的天又要黑好几轮儿，他只打算花个两三天的功夫散心，从没想过六七天搞得大家担惊受怕。 小阁楼星罗棋布，廊腰缦，檐牙高，长桥卧波，复道行空，歌台舞殿，雷霆宫车过，杳不知其所。后院红颜之多，病死老矣者或有一辈子都不曾见过。 从心而论，历届空天城主恐怕并非良善之辈。 养心殿大抵是阎一进入城主府以来耗时最长，并且最空旷的地方，个小时后，他翻遍小半圈的小阁楼仍没有发现空天城主留宿之地。 而且，养心殿似乎没有冒险者光临，至少阎一还没有碰到一个九黎人，难道大家都还没跑这么远，前面的宝物没搬空，所以不急着往后蹿？ 身上的脂粉气倒是浓厚了些许，也不知道当年那些女子几开妆镜又弃了多少脂水，就是铁打的腰子也经不住百十名妙龄女子的蹂躏吧？ 难怪历任空天城主没几个长命百岁的，原因或许就是元阳泄露太多，外邪入侵难度大幅降低。 空天城主的短寿之谜，不是阎一感兴趣的地方，他正欲接着推开每一扇小楼，低眉的瞬间忽然发现地面有新鲜痕迹，这让他神情一下子振奋。 不容易啊，在一个占地面积广阔的宫殿群，他是多么希望有个人唠会嗑，要不然耳边嗖嗖的寒风着实让人心里发毛，总怀疑有啥不干净的东西会飘出来。 接受过唯物主义的优良灌溉，按道理，阿飘的存在应该是被他否定的，但是和前女友在一起最不敢干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看鬼片、闯鬼屋、玩恐怖密室还有诡秘剧本杀等。 接受不了科学，便学着接受人性吧，无关怯懦。 现今艺高人胆大，一身血气方刚加一手轻易折断钢管的过硬武功，他才消减几分恐慌。 痕迹有点儿眼熟，波浪形，不出意外是某种生物遗留的痕迹，有他臂展宽。才和某条蠢蛇打过一架，不会这么巧吧，难不成勇闯蛇窝啦？ 倒也符合灯下黑的经典做派，想到这一层，阎一决定跟着痕迹走一段儿，反正他也没特别好的思路，不如重蹈蓝蛇的步子。 话说蓝蛇着实硬，爬过路面，都得给地皮掀起一层从而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 星暹竞技场里的红环大蛇也可以轻易做到，也不知道老朋友如何了，是不是还能喘气儿，啥时候才能进去帮它入殓呢。 一边思绪萦绕一边脚步不停，行至戛然而止处，四个大字横亘需仰视，明心静性，与先前发现的小阁楼的牌匾全然不同。 想来此处便是空天城主下班后经常待的地方，也是蓝蛇的窝点。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钻进去的，没见有狗洞啊，蓝蛇老祖的狡兔三窟就是炉火纯青。 暂且不管那条蠢蛇，自从不吹号角后，整个世界都清静许多。推开大门，阎一迈步跨过门槛，并小声说了一句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高梁画栋，虬龙盘绕的柱子，足有一人合抱粗，前厅有张办公桌，想来是睡不着处理公务又或是读会儿书所用，也可以叫书房。 书房后横挡着一个屏风，左右都可通行，再入眼是铺上红纹地毯的中厅，两列各有三张长桌，铺软垫座椅供饮酒作乐。 又跨过内帘门，一方池子映入眼帘，水温还冒着股股热气，多半与自家一样埋有地下泉眼。 以星河下坠的薄纱将浴池与大床隔开，洗完澡掀开薄纱便可入梦休息。 阎一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如果说空天城主最有可能直接存放机密的地方，莫过于此，其他宫殿庙宇或许也有，但翻阅解读起来着实麻烦。 阎一还是想直接拿到最终报告一样的文件，大理事会不可能抱着一堆文件让城主一一过目决定弃城。一定有一份最终的报告迫使他们在异兽大战胜利后的三天内就将空天城遗弃。 也许是没想过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空天城主走的时候并未将几张公文用纸带走，随着整座城市下陷还有地穴风等多重因素影响。 他是在床底下发现的它们，好在纸张工艺在那个时代也早已发展出防腐、防虫、防潮等特性，尤其公文用纸更是结实耐用、经久不衰。 也幸得如此，阎一才能顺利的解读弃城之谜，以及他九黎城是不是也要考虑搬一搬家。 事情起因仍归于天赐大黑棒，器物的好坏不在于其本身之好坏，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终归是艾恩计划有违天和，招致报复。 在那之前，事情也的确并非最后一任的全锅，数代积贫积弱，又进入一个苦逼的轮回，最后一任城主还算是有为之主，好歹没让异兽攻破城池。 城民们也还活得过去，虽然没有几分像从前。 也正是不如先祖的流言蜚语传进他的耳朵，先开启新物种计划，又恰逢大黑棒横空出世，才听信谗言又开启艾恩计划。 让它就像在星暹竞技场一样安静的当个美男子，对异兽对人族都不会有特别大的伤害，妄图恢复先祖荣光甚至攫取开疆拓土之功，两项大计划开启。 劳民伤财不说，中间的血腥黑暗也以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而一言以蔽之。 这话，骗骗自己也就罢了，想要否认双手上的无尽鲜血就不可能。 彼时，异兽也苦，不仅要和空天城抢食物抢生存空间和水源，还莫名其妙的遭遇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大恐怖，外出打个牙祭就兽间蒸发。 这谁遭得住？查！ 事情不经查，空天城人族大肆抓捕异兽的隐秘被它们发现，一场大战争来临。为了发泄心中的恐惧和警告人族不要太过分。 哪晓得发现了恶心兽的新物种还有类似巴尔的不完全体异种，对空天城而言，战争的胜利至关重要，哪里还顾得上藏着掖着。 参战的都被下了封口令，即使不封禁，士兵们也不敢乱说，他们也怕下一个就是他们自己啊，至于普通民众只需要在毫不知情中享受胜利的喜悦便好。 战争场景，他们同样看不见，紧急避难也是空天城的一贯操作，将一群没战斗力的普通人放上城墙不仅碍事还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后果。 大战极其惨烈，双方都损失惨重，空天城外的异兽部族几乎都被打残了，不过人族同样也无力进一步扩大战果。 新物种、艾恩异种可堪一用的都被消耗一空，士兵部队也搭进去八成，按理说，双方各自休养生息，再给空天城主一点儿时间，说不定又是一个九黎城。 但是啊，被恶心坏的异兽部族首领联合告状，向它们的母神，拥有大地之母称号的伊茵，状告邪恶的人族破坏了秩序之链，肆意践踏众神的规矩。 首领们还带来了新物种、艾恩异种的躯体残骸，以证明它们并非胡言乱语，高高的石头垒积成祭天的古老祭坛，直指月光，上面挂满祭物、同族残骸。 连月光都不忍倾洒，似乎异兽们所言不及真正残酷的万一，所以它也不说话。 伊茵是拥有智慧的灵种，在万年、十万年、百万年的无数机遇下，它们一族最终成为几乎无可匹敌的现世力量，不过法则依然是公平的，每代伊茵孤零零的守候在这片土地，它没有亲人、族人、同伴，便是这世间也唯一。 每一只伊茵的生命都旺盛无比，一千年而终，数尽世间的风花雪月，却得大自在岿然不动。 可如今，它要动动了。一生只吃一顿饭也可，不吃也能活，它们不靠嘴巴进食。只要周遭有水、有土、有空气，伊茵的皮肤无时不刻在吸取能量。 所以，伊茵的体型向来是一个迷，见过它都已经化作春泥滋润花朵。 不过从它三天内便将空天城号称牢不可破的地基吞噬殆尽，并让整座城池陷落地底深处，阎一难以想象伊茵具体有多大。 空天城收到了伊茵的死亡通告，它敬告所有空天城人族三天内离开这座罪恶之都，否则便和空天城一起永坠无间。 虽然伊茵并未显露身形，它通天彻地的声音就如鸿蒙巨钟敲在每一个人心间。 空天城主以及大理事会还有城中延续千百年的各大贵族更是噤若寒蝉，因为他们知道神明，沐浴在第一任城主的光辉下，他们是一群被贬谪至此的贵族。 却仍有着顶尖二等城的实力，底蕴积累自然不是从零开始。为何第一任城主要用蓝蛇冒替神龙，因为神在那个时代贵不可言，不可侵犯。 神，是绝对实力的代名词。 牠们一般也不理会俗世，超然物外，被人族、被异兽族搬进神殿，没有阵营，亦没有明确的善恶观，有大城一夜之间被魔龙焚烧殆尽，滔天火海亦壮观。 跨度到八百年后的今天，阎一没听过有关任何神明的言论，也不曾见过任何神明的神迹，所以当初看到空天城陷落疑似神明所为，他是不信的。 来自21世纪的自由灵魂，也让他对神明无感，无非力量超越极限。 也正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面对公文纸洋洋洒洒几千字的记载，让他想要去相信，毕竟天才科学家5号和1号连异世重生这么玄乎的事情都实现了。 异世界有一些哥斯拉级别的大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牠们去哪儿了，历史是断代了还是被封禁了，人族隐瞒起来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啊。 略感头疼的阎一放下公文纸，决定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儿。如今，他明白空天城陷落原因就行，知道伊茵不会危害自己的九黎城就行。 前面的一些推论自然就可推翻，空天城的弃城之举还真就是紧急避难，没有提前十天半个月演习，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抛弃祖宗之地的想法。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消失的人去哪儿了，阎一也决定不去探究，也许尘归尘、土归土，去了他们早就该去的地方吧。 心头迷雾豁然开朗，将沉重包袱甩下，踏出城主寝宫大门的阎一便也觉得地底出了东升的太阳，他忍不住仰天长啸，一舒遗迹出世以来的所有情绪。 不曾想，又把蓝蛇招惹出来。 刚刚回到家里准备蜗居个十年八年不动弹的蓝蛇又听见阎一声音，谁借他的狗胆玩追杀？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它能怂吗，不能呀，铺盖卷儿都还没盖上，扭头出洞。 脑门儿上顶着一双铜铃眼，信子嘶嘶吐，它脑袋都快与阎一脑门贴合，一人一蛇就这么静静对视。它就好像从城主寝宫长出来一样，还有一截在地洞。 蛇身绕着阁楼扭转，头颅吊在阎一正前方，该说不说又给阎一吓一跳，它出场的方式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一点儿的吗？ 干嘛非要爬出来，爬就算了，弄出点儿动静噻，悄咪咪的是想吓死个鬼哟！ 贴脑门礼是彼此最诚意的问候，接着城主寝宫的大门就被蓝蛇撞个稀烂，若非阎一躲得快，他得和门一起上西天。 蓝蛇穿堂而过，很快，楼塌了，它盘坐在一阵废墟中与侥幸躲过一劫的阎一对峙。 也不管它是不是寻仇，是不是异兽，阎一拔出刀扔掉刀鞘并将背包甩在一旁，他要认真的劈死两次打扰自己心绪的玩意儿。 高高兴兴出来郊游，碰到蓝蛇这个倒霉催的，也属实阎一时运不济。 蓝蛇滑动着身子，全身的细胞合力运作，将动能与势能充分结合转化，速度飙升，从废墟一跃而下直接奔着阎一门面冲撞。 宛如一辆绿皮火车，被擦一下，都得肢体分离。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指的是攻击心脏部位打出致命伤害。阎一调动全身血气与怒气，跳到蓝蛇背后蹬蹬直跑，刹车，再与蓝蛇同向疾驰。 蓄势，刀在手中握，神在心中凝，沧浪刀法第八招直捣黄龙，认准位置他便将攻势尽数挥洒，让本欲扭头撞他的蓝蛇疼的嗷嗷叫。 这一刀的功力今非昔比，他这是代打上线了吗，怎么与方才完全不是同一人的样子，蓝蛇没有脑仁的脑子里满是大大的疑问。 不过思考来得快去得也快，它止住身形，巨大的冲势让阎一不得不动用巧劲儿化解并且又落于地上，再然后蓝蛇的头槌又紧跟着来了。 很显然，刚刚一击对蓝蛇造成的困扰有限。 但不可否认，蓝蛇的确被破防，以至于它的攻击更加充满情绪，仿佛在说，看我不砸死你！ 一回不行，多揍几次便好。阎一躲过火箭头槌，一个跃身紧接几个翻身动作，又爬到了蓝蛇背上，这回他盯准的是三寸，也就是中枢神经脊椎骨，同样是一处致命弱点所在。 趁着蓝蛇还不忍自己给自己一头槌，阎一蓄满力量的风暴刀又是翻江倒海的一招，一瞬间犹如一颗陨石击中地面。 疼的蓝蛇翻转了肚皮，又在地面上几个打滚将疼痛稍微缓和，嘶嘶：喵的，兴奋剂，绝对是嗑药了。你以为就你会打鸡血？ 只见蓝蛇暴起，蛇头两侧的蓝色肉翼展开，新招式蓝色刀锋参见，它迅速冲撞过来，比拟中世纪腰斩的刑具再扩大个几倍，更是兼具灵活性。 这下子，旁边的建筑物啥的更像是纸糊的，一个蓝色刀锋唰过去，整整齐齐一个豁口又足以史学家们研究半天。 蓝蛇引以为傲的招数，阎一从不硬吃。他说，要心怀是非对错，才不会为凡事所累。 又躲过一击，他一脚踹向喘两口气的蓝蛇，看来施展大招也的确耗能，借机登上头颅，抽出岚月剑狠狠的扎入蓝蛇的左眼。 它覆盖在眼皮上的鳞甲质到底是没那么坚硬，从而被阎一重创，凄厉的哀嚎不停的从蓝蛇口中冒出，更令它怒恶难抑。 蓝蛇暴怒的扭动着身子，右眼盯准阎一的位子发出一击又一击，也不顾是否砸到自己了，就是折腾个遍体鳞伤，也要叫阎一不得好果子吃。 愤怒迷人心窍，失去理智状若癫狂者不可久矣。 蓝蛇的含恨之举并未伤到早有心理准备的阎一，反而是在一阵暴怒后疲软，让阎一又得机会，举起风暴刀便对准其眉心的位置，欲将蛇头扎个对穿。 奈何风暴刀不够长，也只能没入一大截，又疼的蓝蛇翻来覆去。阎一双手转动刀柄，将风暴刀化作一根搅动脑门的钥匙，使劲儿左扭三圈右扭三圈。 随后跳出蓝蛇翻滚的范围，任由它丧失生命力。跟伊茵和红环大蛇比起来，蓝蛇不过小蚂蚱，只要阎一能破防，它就敢死给大家看。 终究是满足它此生还做蛇羹的志向，也不知它是否后悔钻出地洞，阎一将风暴刀和岚月剑收回，将沾染的蓝蛇鲜血甩尽，让它们又恢复光鲜亮丽的样子。 撬下一块鳞片，掏出万国拍了一张照片记录。然后生起篝火与蒸锅，先简单吃一顿蛇片火锅，蓝蛇的肉质十分鲜美饱满，纯绿色无污染，口感好到爆炸，入口滑溜爽嫩，动筷便停不下来。 于是，熊灞的任务又增加一个，替他把蓝蛇的尸身扛回城主府，他要好好研究一下菜谱，这么顶级的食材不能浪费。 吃干抹净，小解一番释放肚皮压力，然后收拾好包裹打道回府。蓝蛇安息的边上他立了一块牌子，赠予九黎城主。 如此，他毫无留恋的回归，谁也拉不住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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