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封魔之境谓之幽都。此地长空幽碧,暗夜无极,无日月之象,无四孟往复,其山荒河涸,乱石横生,魔气拔地,生机断绝,远远看去只见三千里群山如墨,生茫茫黑烟,终日缭绕不绝。 此地非常人能够涉足,但近日的幽都却有众多身影散落群山之中,那周身萦绕着的淡淡荧光如残落在夜色里的疏星,忽明忽暗,颇具神秘。 “起阵” 地处东南角的山岚沟壑纵横,起伏不歇,人身如粒如粟被覆在层层褶皱之中,若非结界闪烁的萤光怕是很难察觉踪迹。 而这一声大喝便自一处深谷响起,紧接着五道刺目的白光拔地而起,破开重重黑雾,直冲天际,霎时照亮整个深谷,引得在林间疾走的一人立时停足,仰面眺望。 容色寡淡,衣着平平,是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模样,而经莹白的清辉一照,平添几分清冷出尘的意味。 她看了片刻,动身朝光源追去,不久便在一处深谷发现几人身影。 深谷幽静,山土如墨,一道裂口横埂在乱石林中,裂口深不见底,让人如临深渊,端看一眼便觉胆战心惊,偏生在这等危险的地方有五人环其而立,脚踏阵法,指间结印。 她打量一眼,避身巨石后,不再有所动作。 而光阵之中,从裂口处涌出的黑雾无所遁形,与莹莹白光虬结,胶磨,渐渐消失。 见状,阵法中的五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如何?” 飞云门的吕良辰一脸得意,边说边看向几丈开外的一人,不过女子毫无所觉,一双秀目盯着裂口未挪分毫,正欲安抚,被天心门的李天行截了话头。 “道友厉害啊,多亏你有先见之明,这下能让我等回去吹嘘一番” 他面上殷勤话里奉承,待说罢,头一歪,与不远处的同门交换了个眼神,皆从对方眼底看出几分怨念。 很快,苏玄墨目色如常,出言附和:“不错,道友不愧是飞云门的翘楚” 二人一唱一和,马屁拍得人甚为舒心,吕良辰面上更显得色,下颌一扬:“过奖” 目中无人,趾高气扬,这模样属实欠教,两人在心底“呸”了一声,怨念愈发重了。 人的怨气非一时半刻而起,两门本来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相距甚远,平日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但因神昭令出,各仙门需遣门下弟子前往幽都封印裂变,这就聚到了一起。 幽都群山延绵千里,地底山间裂口无数,自裂缝之中蔓延而出的魔气强弱不一,仙门便以各门弟子的修为为界,分势而行,而这些裂口皆需五行锁御阵封印,阵法需五人合力为之。 能一块儿同行不可谓不有缘,两人攒着股兴奋劲,但并未持续多久便想赶紧分道扬镳。 此行飞云门三人,天心门两人,不论修为,天心门在人数上先输了势,这一路发号施令之人不言而喻。 若那人是行事持重,有理有节,顾全大局之人,由他施令又何妨?但吕良辰恃才傲物,又仗着一些干系独断专行,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即便是身为同门师兄的林睿骞都要退避三舍,何况两个外人? 入幽都一日,彼此脾性修为如何也互相摸透了几分,为了好过一些,两人事事阿谀奉承将他高高供起,风平浪静了两日,不想第三日作起妖来。 仙门修行,由凡武境灵根结珠入门,后经灵虚境开气路、小梵天境锻身、大梵天境开灵识四重大境界才能算有所小成, 而大梵天境之上又有上仙道问道尊,极道尊以及仙道尊,一镜之差云泥之别,依五人小梵天境修为,也只能在外围布阵祛除魔气,并不足以来此。 但有些人吧,就觉着自己自命不凡,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敬三分。 一行五人,除了第一次来幽都的兮若瑶外,几人先前或多或少都来过,却一直只在外围从未更进一步,吕良辰早已不忿。 修为不说一日突飞猛进,但一年总比一年要增进一些不是?何况今次有师妹同行,他三言两语“鼓动”几人朝里行进。 改了路线,之前的路盘便没了用处,好在此人还有些城府,并未让人深入,只临近封印裂口。 不多时,五人找到这处裂口,裂口涌动的魔气虽比之前祛除的浓郁了不少但几人尚有余力应对,方松了口气,接着便见那人自得的模样又暗自担心起来,此人刚愎自用,若是再让行进,这可如何是好? 吕良辰全然不觉那二人的怨气,再次看向一人:“师妹,有师兄在,你无需担心” 话说的真情实意,兮若瑶却是半点不敢松了心神,她是第一次来幽都,关于幽都的传闻早已熟记于心。 幽都乃魔之所在,魔为罪业之源。 相传自天地伊始,神魔二族自鸿蒙而生。 神主生,衍天道,生万物。 魔主灭,诛异己,归元一。 因两道相悖,神族与魔族战乱不断,但由于一脉所生,命理相生相克,灭而不绝,致使两方胶着千年割据不下。 为防神灭,神族携力筑起幽都之地将魔族封印于此。 经此一役,神族陨落,神力散于天地,历经数百年渐渐凝成一条绵延的灵脉,成为孕育世间生灵的基石。 尔后斗转星移,岁月流转,在被灵气泽被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人族与妖族。 妖本为山间飞禽走兽,奇卉花木,因得天地灵气生出妖识,修得妖元,能幻化形貌,其天赋异禀者,有引天象变化之能。 而人靠血脉传承为系,寿数不过百年,势孤力穷,弱如累卵,常被妖族捕杀猎食, 许是为防消弭,人族之中诞生出继承神族之力的人带领人族另辟蹊径,效仿妖族炼气凝珠,提升修为,延长寿数,适才有了与妖分庭抗礼的能力。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九幽山时常会出现巨大的裂缝,魔气自裂缝蔓延而出侵蚀着九幽结界,让以神力布下的结界难以维系,适才有了仙门封印裂缝一事。 此地魔气肆虐,鼓动人与妖的欲念,惑其心,控其身,拉人坠入魔道。 魔道中人嗜血好杀,常以人、妖为丹,食之增益修为,为世间不容,是以凡所来幽都修补天裂者,离开时皆需通过探灵才可出去,若有魔气袭身将被囚禁于除魔涧永世不得出。 来此之前,师尊同门的叮嘱历历在目,吕良辰却丝毫不当回事,一直一意孤行。 人死是小,堕魔是大,攸关自身,她丝毫不想靠近,无奈那天心门的二人经不住威逼利诱,更甚者,连稳重的林睿骞也应了下来,无法,自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 这心下带了气,自然就不想与他多说。 “五师兄,该放荡清石了” 阵法大成,魔气被祛除,而今只需将荡清石置于裂口,与阵法结灵化阵就能阻绝魔气再次外泄。 显然吕良辰这等自命不凡之人不太看得出她的心思,闻此,呵呵一笑,御剑落于裂口之上,双手结印,一块散发着五色华光的石头便出现在了身前,将那张扬的面容衬得有些诡异。 李天行与苏玄墨对视一眼很快又别了开来,见荡清石朝裂口徐徐落下,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 与此同时,荡清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径自掉了下去,不待几人反应,只闻李天行一声大喝:“是谁?” 几人心下一凛,立时环顾四周,神情戒备。 光阵之中亮如白昼,只需一眼就能看尽周身之景,除五人外,并不见其他人。 几人相觑一眼,林睿骞出言道:“李道友可是看到了?” 李天行视线紧紧盯着裂口,郑重道:“不错,方才裂口处闪过一道黑影” 苏玄墨神色惊慌,灵剑早已紧紧握在了手中:“这,这底下定有什么,咱们,咱们赶快离开!” 兮若瑶面色发白,朝林睿骞靠近一些,道:“我,我也看到了,师兄,我们还是走吧” 林睿骞拍了拍她的头,抬首看向立于裂口上的人:“师弟可觉有异?” 吕良辰见二人举止亲密,无甚好脸色:“有阵法相护,魔气也已祛除干净,能有什么异常?倘若有也是人为” 话里意有所指,几人当即不悦起来。 李天行强撑几分笑意:“此事非同小可,谁会拿它开玩笑,吕道友,封印事小,保命为上啊” 吕良辰居高临下看着几人:“仙门可不容一些贪生怕死之徒” 谁人不怕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天行心头火起,嘴角硬是挤出一丝笑来:“吕道友一身浩然正气,在下深受折服,正如道友所言,这封印裂口关乎苍生,怎可懈怠?我愿助一臂之力,与你一同下去寻回荡清石” 吕良辰瞥他一眼,颔首道:“师妹与苏玄墨留下守阵” 如了心意,李天行却是万分不悦,依此人自大的性子不该是自己一人下去? 兮若瑶想起方才所见,那抹黑影转瞬即逝,她也未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保不准有人借此来让师兄知难而退,不过,在这种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五师兄,底下情形不明,还是别下去了吧” 吕良辰却道:“师妹无需担心,是人为还是真的有异下去一看便知” 说罢,御剑飞入裂谷。 林睿骞与李天行相视一眼,御剑跟上。 兮若瑶张了张嘴,她这师兄啊,真是眼里容不得一点砂子,还是三师兄好相与,唉,重重叹了口气,视线盯着裂口处不动了。 见三人下去,苏玄墨收了灵剑,面上没了方才的惊慌无措。 “你别担心,这不过是想让你师兄知难而退,不再深入山中,没有恶意” 兮若瑶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他。 这几日两人对自家师兄多有不满,行此捉弄情有可原,若真能叫师兄知难而退就谢天谢地了。 “五师兄他脾性不大好,但人不坏的,让道友受累了” 苏玄墨摆手道:“不过几日而已,我二人忍忍就过去了,倒是苦了你一众同门” “习惯就好啦”兮若瑶弯嘴一笑,道:“何况惹不起躲还是可以的” 那人一看便是能掘地三尺的性子,想必躲也是不易,不过几人是同门,话也不宜多说,苏玄墨走到裂口边上垂首打量。 入眼是无尽的墨色,不见一丁点光亮,他自乾坤袋中取出根木头点燃,扔了下去。 裂口巨大,薪火只照亮方寸之地,无法看到四周的景象,只能瞧见薪火周身苍茫的一片。 兮若瑶移步过来,见那豆火越来越小,不久便泯灭在了浓稠的墨里,她打了个寒颤:“不知他们如何了?” 苏玄墨抱臂道:“裂口很深,要费些时辰” 兮若瑶闭了闭眼,朝后退了几步:“此处多巨石,这底下定是有石晶的吧” “有也是魔晶”苏玄墨一顿,道:“道友猜会不会有鸿蒙石?”说着,又朝底下看去。 鸿蒙石可是神族用来镇压魔神的神石,该是在幽都腹地才是,兮若瑶道:“此地仍是九幽群山外围,应是没有的” 苏玄墨心道也是,“诶”了一声,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将这儿的魔气除尽” 除去幽都魔气是仙门千百年来的夙愿,这里魔气一日不消,那些堕魔之人便一日不会死心。 上古魔神出世,于世间而言是何等浩劫? “师尊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必总有一日会除尽的”兮若瑶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阵法耗费灵气,道友也趁机恢复恢复” 封魔之地只有魔气,仙门中人来此除了要抵御魔气的侵蚀外,还要消耗灵气布阵,靠自身灵气远远不够,只得借助丹药灵石补亏空。 不过像兮若瑶一得空就咬颗丹药纳气的一看便是初来乍到,之前林睿骞曾安抚过,但她小心谨慎,并未就此宽心,几人便由着去了。 “道友说的不错”苏玄墨笑了笑,现下阵法方成,是该补上一番,他朝嘴里丢了颗丹药,席地而坐。 半晌过去,兮若瑶指间诀印忽然一散,猛然睁眼,视线径自落在身侧的石头上,石身青黛,立得笔直,不见丝毫动静。 她目色锐利,快速一扫,看至与土紧挨着的地方时蓦然起身,朝裂口掠去:“有异” 苏玄墨闻言睁开眼来,正待询问,只听一道沉闷的响声自脚下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颤,他神情一变,起身飞至兮若瑶身边:“可有发现?” 兮若瑶未言,一双眼紧盯沟谷,沟谷幽峭阴寒,冥色四拢,渐渐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苏玄墨移目,方才那一颤明显有异,谷底定是有事发生。 “我下去看看,道友留下” “等等”兮若瑶快速伸手将人一拦,一双眼微微眯起:“有人上来了” 苏玄墨目色一凝,须臾,一豆萤光忽然在黑暗的沟谷里亮起。 两人视线胶在了那抹莹白的亮光之上,渐渐的,那亮光越来越大,两人的心几欲提到嗓子眼,待见那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身形极快,两人朝后退开几步,便见白光一去,李天行匍匐在地,一身狼狈。 “谷底有入魔之人藏匿,修为在你我之上,快,用荡清石封印裂口!” 周身浴血,声音万分急促,苏玄墨何曾见过他如此模样?他闪身跪坐在身前,灵气已自掌间送入他的身体。 气路崩裂,气海枯竭,竟重伤至此! 苏玄墨眉头拧作一团:“师兄” 兮若瑶也已近身,待见身前肩胛之下不见手臂时神色愈发慌乱:“我师兄呢,他们人呢?可有上来?” 李天行抬手覆上苏玄墨的手,强自闭了闭眼,忍痛道:“两位道友留下缠斗,令我送荡清石上来,他们撑不了多久,快!不要耽误时机” 苏玄墨只觉一物割手,掌心一翻,荡清石出现在了手上,五指一挥,将它扔了过去,复又再次覆上心口。 “师兄莫要在动气” 李天行五指一扣,双眼直直看着他:“留下气力助她封印裂口,此地魔气原已被前人清除不少,但有人堕魔,将同行之人尽数屠尽,那些人修为皆在你我之上都遭此毒手,何况你我,快!别辜负两位道友的良苦用心” “不!不能封印,一旦封印师兄他们就再也上不来了”兮若瑶捧着沾满血的荡清石,倏得站起身,朝裂口飞去。 “拦住她!”李天行闷咳一声,快速道:“我应下那二人,她不能有事,快!” 苏玄墨薄唇紧抿,快速看他一眼,闪身去拦,未及近身,一道雄浑的气流自裂口奔涌而来,霎时将几人掀飞开来。 劲风四起,飞石疾走,撑起结界的短刀不敌攻势,被巨石撞飞出去,霎时浓稠的黑雾涌了过来,要将人吞噬一般。 苏玄墨急忙稳住身形,御剑避开飞石,将李天行的身子拽回阵法之中,忽觉不对,他低头一看,顿时惊骇:“师兄,你的手臂!” 李天行右手紧攥他的衣襟:“快,莫要迟疑,他若上来,你二人都得死!” “小心!” “叮”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苏玄墨忙回过身去,只见兮若瑶护在他的身前,拦下一柄白玉剑的攻势。 剑的模样几人并不陌生,那是吕良辰的上品灵剑,一直被他宝贝的紧,无事时总要拿出来擦拭一番,如今剑身绕着浓浓的黑气,再不似之前白光莹莹。 剑身颤动,铮鸣不绝,兮若瑶看着抵在自己长剑之上的灵剑,银牙咬起,双眸泛红,她极力运转周身灵气尽数灌入灵剑之中,只是那抵在剑身的力道如有万山之势,让她执剑的手不禁抖动起来。 忽然后背落了一掌,灵气传来,兮若瑶快速引灵气没入剑身,一举将白玉剑斩落。 因着阵法的缘故,白玉剑上的魔气一散连带着剑身也碎成了齑粉。 李天行大声道:“快!封印裂口,莫让二人心血…” 话音未落,一道阴恻的声音骤然响起:“人丹,给我人丹” 三人移目,只见一浑身浴血之人立在裂口边上,一双赤红的眼正狠狠盯着三人,那嗜血的神情犹如魔煞。 “快稳固阵法” 李天行说罢,身形一闪,自剑身落下,执剑朝那人刺去。 苏玄墨连忙收手朝人追去。 阵法相阻,那魔煞被缚原地不能动弹,周身环绕着的黑气正被一点一点吞噬,见有人靠近,目色顿时贪婪起来:“人丹,人丹” 那声音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这副丑恶的模样令人作呕,谁能看出他曾是仙门中人? 李天行五指转而捏决,灵剑兀自掉落。 苏玄墨已近身来,见那诀印,顿时以指为剑破开,将人带至一旁,吼道:“你疯了!” 李天行五指紧掐他的手臂,面色苍白道:“他已吞噬多人灵珠,阵法撑不了多久,一旦被破,不止你我,外围的道友皆要遭殃,玄墨,趁他不能挣脱,杀了他” “不好!他的魔气正在吞噬结界的灵气” 兮若瑶眼见自己方嵌入阵法的灵石光泽暗了下去,面露惊色,连忙又将灵石嵌入。 “蝼蚁之辈,也敢阻我” 不待几人反应,魔煞双臂一震,陡然爆发的魔气刹那泯灭阵法的光亮,四周顿时被墨汁浸染。 未免遭魔气反噬,兮若瑶连忙收手,在周身布下结界。 阵法已破,回天乏力,李天行将人推开一步:“带她离开,去找三宗弟子,快!” 苏玄墨心下一横,将人直接拂到兮若瑶身边:“带我师兄离开” 说罢执剑朝魔气最浓的地方攻去。 李天行一把抓住兮若瑶的手臂,声音急促,目眦欲裂:“道友,我区区残躯死不足惜,劳你带我师弟脱险” 兮若瑶双眸已是通红一片,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她的师兄当时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抹了一把眼泪,带人过去,忽然,一道黑影擦身而过,紧接着石头的爆裂声传来,两人具是一惊。 “闪开”李天行蓦得一声大喝,兮若瑶心思一敛,骤然朝后退去。 须臾,火光乍现,热浪冲天,直接将她掀出去了很远。 眨眼间火光又灭了下去,只闻四周狂风肆虐,吼声震天。 兮若瑶快速避开席卷而来的飞沙走石,四处寻找苏玄墨的身影,但夜色黑得人发慌,也绞得人心口疼的厉害,她的双眼渐渐模糊了起来。 “人,人丹” 那道令人惊惧的声音兀自在夜色中响起,兮若瑶顿生无力之感,她身形疾驰,红唇几欲咬破。 魔煞不死不灭,若再不离开,死的便是自己了,兮若瑶闭了闭眼,可是,苏玄墨,那人将他托付给了自己,如何能不顾及? 心绪拉扯间,一抹莹光忽然乍现,紧接着,那莹光越来越盛,霎时照亮方圆几里地。 “啊,人,人丹,给我人丹,人丹,啊,啊” 眼见阵法重启,兮若瑶有些愣神,却听不远处有嘶吼声传来,她赶紧回神,寻声望去,只见苏玄墨长剑刺进那魔煞的心口,带人朝裂口逼近,不时自那魔煞口中发出阴戾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想同归于尽? 兮若瑶大惊失色,方才李天行自爆灵珠都未将这魔煞除去,此举白白送命无疑,她飞身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急切道:“快走,你我不是对手,莫要白白送命” 苏玄墨回头,一张溃烂的脸吓得她指间微松,复又收紧,然衣衫只匆匆擦过她的指尖指尖,身影顿时远去了。 “荡清石” 声音嘶哑难听,兮若瑶一顿,飞身过去,双手结印,荡清石携五色华光出现。 “啊…啊啊” 魔煞身体骤然抽搐起来,痛苦的吼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快封印”苏玄墨低喝一声,抬脚一踹,魔煞的身体被踹进了沟谷里,一时间惨叫声在谷中回荡开来,声声叩击着人紧绷的心弦。 兮若瑶指间诀印变幻无穷,脚下的阵法开始收束,她通红的双眼快速一瞥身后之人。 见他正拿着自己插在地上的灵剑布下一方结界,心下微松,收了视线,将荡清石落了下来。 苏玄墨并未看见那打量的一眼,只将灵气源源不断的灌入灵剑之中来维系结界。 忽然一道细微的声响让两人身形同时一僵。 兮若瑶通红着眼朝他看来,见他手中的灵剑剑身裂开数道断纹不由脸色发白。 “道友可还有其他灵剑?” 苏玄墨摇了摇头。 他若有自不会用旁人的,兮若瑶自觉问了句废话,叮嘱道:“我也是,道友且小心一些” 修士御剑行之,其快如流火,两人如今只剩这一把灵剑,切不可再有闪失。 苏玄墨也知这把剑的重要性,他看了眼剑身的裂纹,身形微动,背对而坐,左手微张,插在地上的灵剑身后出现了一柄直立的剑鞘,剑鞘平平无奇,但所蕴之灵气却浩瀚而厚重,暗淡的结界顿时泛起了莹白的光亮。 “封” 一声轻喝响起,只见一道刺目的白光落入裂口之中,脚下突然震颤起来。 半晌过去,裂口逐渐合拢,兮若瑶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一松。 待光影散去,山体已不见方才的撕裂之景,她长舒一口气,身子跌坐在地。 “成了,苏道友,我,我们可以离开了” 声音难掩虚弱,苏玄墨闻言收了灵剑,起身过去将人扶了起来:“走” 这声音嘶哑难听,兮若瑶却似不觉一般,看着那张溃烂的脸道:“道友可好?” 苏玄墨原本面容端正,嗓音清亮,如今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害怕,见她直直看了过来,他当即松了手,别开头去。 兮若瑶安抚道:“苏道友别担心,这伤定是能治好” 苏玄墨不置可否,只起剑欲行,兮若瑶心下一叹,飞身上剑,复又道:“你且放心,若是有异,我定会向他们说明事因” “多谢” 那声音低沉几乎让人不闻,兮若瑶却听到了,虽如是说,但幽都之行关乎世间安危,一向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面目嗓音被魔气所毁,依照常理,怕是要被送往除魔涧,但此事对此人而言太过残忍,她动了动唇,安慰的话止在了唇边。 而身前的苏玄墨早已带人御剑而起,看着极速向后游走的黑雾,目色比之更暗了几分。 兮若瑶看着身后的浓浓夜色,朝嘴里喂了一颗丹药,眼泪落得悄然无声。 “对不起” 声音低低,却足以让身前人听到,但这声歉意并未等到回应。 兮若瑶见状闭了眼,不再出言。 两人越朝北行黑雾愈发浓稠,苏玄墨不得不慢了下来小心前行。 忽一道金光划破厚重的黑雾落在结界之上,其势施施然,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涟漪中心一巴掌大的纸人正贴在那里。 纸人身无点墨,面无五官,只眉宇间一道金色法印。 “前有阵法横覆百里,需两位道友绕道而行,且随我来” 苏玄墨正打量之际,耳边响起一道似流泉一般清越的声音,他双眼微微眯起,并未应声。 兮若瑶以为他不识此物,轻道:“这是无相门的御符术” 世间各门各派所修有所同有所不同,而无相门便是另辟蹊径的一门,其所修符法秘术一类功法精妙,无人能及。 苏玄墨微一点头。 那纸人似是六识皆具,见他点头起身朝东飘去。 苏玄墨应的干脆,但却未立即动作,直到兮若瑶唤了他一声这才御剑紧跟其后。 行至半响忽有金光破开重重黑雾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粲然的华光之中。 金光烨烨,灵气浩荡,兮若瑶只觉空乏的灵气恢复了一些。 封魔之地只有魔气,自不会生出与之相克的灵气,此时出现的异象想必是无相门所为。 金光刺目,苏玄墨目不能视物,只得静立于空等金光散去,忽听那纸人道:“阵法所需一段时辰,道友可介在下进入结界为你二人指路?” 他微一侧首,犹豫片刻,抬手解了结界禁制。 未几,眉宇间忽而一凉,眼前景物渐渐清晰,弥漫数里地的黑雾轻薄如缕,目之所及是幽绿的天幕以及沟壑纵横,起伏不歇的万里群山。 群山环抱之地有白玉碑高高耸立,那是出幽都的探灵台,平日里不会出现,只有在幽都有异象时三宗合力才会开启。 苏玄墨目色一闪,环顾四周,却不见纸人身影,他停了一停,御剑向灵台疾驰而去。 待近灵台,目中景致渐渐暗了下来,如墨的雾气复又开始回拢,遥遥只见前方一点白茫之色为人指引方向。 半盏茶的功夫后,苏玄墨带人落地,兮若瑶见到熟悉的白玉碑再次红了眼。 幽都之行无疑是一次磨神削骨的历练,未受魔气侵蚀之人饱受同门离散之苦,而被魔气吞噬掉人心之人,命轨则指向了相反的道路,好则入除魔涧,坏则被斩杀,一想前几日五人意气风发之时,顿生心酸之感。 苏玄墨转身看她,递上那柄断纹遍布的灵剑:“节哀” 两人的同门身死,且若非自己师兄一意孤行,几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方才的歉意此人并未回应,眼下得他安慰,她一抹眼角,收了剑道:“多谢道友” 苏玄墨微一摇头,移步朝探灵台走去,兮若瑶见状忙跟上前去。 探灵台有仙道尊者灵识坐镇,若探灵有异,两人同行一场,她定是要去说道说道。 灵台之上玉碑耸立,碑上金色的纹路纵横交错,观之不详,而玉碑的一侧正立了三人。 见两人上前,站于中间的男子双手结印,随即一赤金色的莲花法印出现在了他的上空。 兮若瑶上下打量一番,道:“这是在做甚?莫不是今次有什么变故?” 往日里众修士用荡清石封印裂缝后只需前往玉灵台经探灵就可出去,今突然有天衍宗的弟子在此行事,怕是事出有因。 苏玄墨暼了一眼莲花法印,摇了摇头,脚下未停,朝玉碑走去。 那结印之人既是仙门之首天衍宗的弟子又是古族一脉的姜氏人,两人出身小门派,兮若瑶虽是奇怪,也未多言,收了目光,快步追上前人。 苏玄墨站在玉碑前,落在纹路上的眼如一潭谧静的潭水幽静且深沉,但若细细观之,似乎隐隐有光跳动。 他微一眨眼,抬手覆上玉碑,只见一道金光径自将自己淹没。 人一旦受魔气所扰,经玉碑探灵之时碑上纹路会显现赤黑色的光芒,而如此纯净的金光定是未被魔气侵蚀。 兮若瑶眨了眨眼,面上得见一丝喜色,伸手抵上玉碑,忽而金光乍现,眼前一明一暗间其身以至百里之外。 黄土弥漫之地,行人三三两两,却无那人身影,二人一前一后经传送阵法过来,且那人灵剑被毁,怎转眼便不见踪迹了? 兮若瑶原本想送他一程,如此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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