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空盏扣在席子上，闷声闷气说：“买个薄棺，总比草席子一裹就埋土里强。”</p>
“再说吧，要是老萧能拿到头名，得了太尉和那帮贵人的赏赐，余小子的药钱也出来了。”</p>
有人嘀咕：“萧德舟还要送儿子去读书呢，能愿意么。”</p>
陈信已经查过，萧德舟就是那凤眼扇人耳光的兵卒。</p>
他从一进来，就闷声找个墙角坐着。</p>
像他这么坐着的也有几个，都是被日头晒的发晕，在这休息。</p>
秋老虎发力，下午最烤的慌。</p>
他一只腿支着蜷起，另一条腿自然放平，扯开衣角，不惹人觉察的摸出一小块银角子，攥在拳头里。</p>
又听见席子上的几人说：“不管怎么回事，这气我是受够了，咱们几百个弟兄在这给人成天修房顶算什么事？连顿饱饭都不让人吃，做慢了还要挨鞭子，我看坐牢的死囚都比咱们滋润！”</p>
“等官家来了，我就跟他要个说法，没这么欺负人的。”</p>
有人嗤笑：“就你？别见了官家仪仗，就吓得浑身发抖，连句话都不敢说罢！”</p>
对方不服，扬着脖子：“我先前在新酸枣门守门的时候可见过官家一面！”</p>
他们吵着，陈信晃晃悠悠站起来，像是腿麻了。</p>
一瘸一拐，走过来问：“几位哥哥预备怎么说，也算我一个！”</p>
“好！也是个英雄！”孟好手大力一拍他的肩膀。</p>
他们说着自己的计划：“等咱们小龙船舞旗得胜，在官家面前立了功，就跟皇上求个恩典。”</p>
有人问：“要是咱们没赢怎么办？”</p>
换来众人的瞪视：“说的什么话，就算没胜，也有其他船上的兄弟一起说话，这些天哪个兄弟不是受尽折磨？”</p>
那人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这茬，不吭声了。</p>
陈信说：“我看咱们还是得琢磨一下，到时候说什么好，别见了天颜一时磕巴，什么也想不起来，白白浪费了机会。”</p>
“说得对！”</p>
某个军汉说：“到时候咱们就先跪下，说弟兄们这段时日的经历，再求官家给余小子医药钱，要是真救不活，也得买副棺材入土为安。”</p>
陈信说，“哥哥是有谋略的人，不过我倒是觉得，说的时候要细一些。”</p>
“咱们过的怎么样，皇上跟太尉恐怕也不一定清楚，都是下人奴才们作践人，不知道我们嚼用的铜子儿有多少进了他们的腰包。”</p>
“有道理，这些个刁奴最是可恶！”孟好手从鼻子里呼出两道气。</p>
他说：“那就说吃不饱睡不好的事，暑天干活还挨鞭子抽的事，其他的苦处官家听了也能晓得。”</p>
他们七嘴八舌，很快把要到御前说的话定下来。</p>
“就这么说定了！”</p>
又计划了一会儿，喝了两口酒，还没上头，就听到外面管事使唤的动静。</p>
“二十艘小龙船的尺佬都出来，时候不早了，衙内要看你们演习一遍！”</p>
尺佬是对兵卒的蔑称，这些人听多了也没起初那么气恨。</p>
屋里的十几个人都套上红衣，二十艘船，每艘船上都有四五十人，将近千人在这河道上争名。</p>
而陈信神不知鬼不觉，从柜子里摸出余光亮的那身衣裳，也换了上去，跟着上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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