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了下来。我和缩哥爬下来，拍拍身上的树叶和尘土。站在院子里，我久久地望着被铁丝网切地七零八落的湖面。</p>
“要是能在湖上坐会就好了。“</p>
“树上不是也看到了？“</p>
“不一样啊。湖上没有遮挡，吹风赏湖景，多惬意呀。“</p>
“你还真会享受……不怕冷啦？“</p>
我摇摇头，对上缩哥贱笑的表情：“也是，肉多，保温……“</p>
我追打他，他轻巧一闪，几步窜到草丛边，掀开一块脏兮兮的苫布，用力往外拽着什么。</p>
“什么啊？“我看他下盘稳扎稳打，盆骨摆正，臀大肌发力，腰腹也跟着收缩，便知这东西不轻。</p>
“你不是想去湖上小资一把吗？“他喘了口气，我定睛一看：”嚯！“</p>
一个两人位的独木舟！</p>
“你是哆啦a梦吗？说来就来？“我欢呼雀跃，又带了点担心：”这玩意能划吗？不会沉了吧？“</p>
“沉了也没事，反正你肉多，浮力大！”缩哥重重喘了口气。</p>
当岸边树屋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我才真正意识到抚仙湖的辽阔。</p>
是啊，它是我国蓄水量最大的湖泊，也是最大的高原深水湖。在被抓进q国“扑克”基地那几个月，我曾被迫参加各种实用技能培训。其中就包括潜水。</p>
教员说过，高原潜水因为温度低，含氧量低，水况复杂，是最危险的潜种之一。</p>
抚仙湖绝不似它表面看起来的安静美好。我把手伸出船侧，刺骨的湖水从指缝间穿过，翻飞的浪花转眼间便悄无声息，没入无穷无尽的冷。</p>
这是一个披着温柔霞光的巨大黑洞。</p>
冰水刺的我一个激灵。时间不多了，身后的缩哥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娴熟地划着桨。</p>
“你什么时候认识小丑的？“我强作镇定，冷不丁扔出这一句。他手上双桨翻飞，就像此刻纷乱的思绪。</p>
“小丑是谁？“他沉声发问，没有回头。</p>
“你不是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温柔反问。</p>
他喉结上下耸动：“我没见过他。”</p>
没见过，都是通过许绍联系的。而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许绍没时间联络，缩哥又分身乏术，所以不得不找借口买了电脑，安装了联络软件。</p>
是这样么？</p>
“别再问了，很多事情不是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缩哥把船调了个个儿，看架势准备往回。</p>
我蠕动几下想要起身。无处施力。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左冲右突。</p>
“再乱动会掉下去的，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缩哥的语气异常平静。</p>
“反正我奶奶好好的在国外，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我不怕死，你们不用再装神弄鬼吓唬人了。”随着动作，小舟剧烈摆动，已经有一点水流进船底。</p>
缩哥不知在琢磨什么，独木舟随波逐流慢慢漂远，我努力扭过身子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吗。他低着头，立刻开始往岸边动作，表情有些不自然：“什么装神弄鬼，把话说清楚。”</p>
“昨晚你没睡觉，干嘛去了？”</p>
缩哥一阵语塞，我知道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乘胜追击。“我门口那个怪物，是你吧！”</p>
“什么怪物？”</p>
“将近两米，走路一拖一拖的瘸子，不是你扮的吗？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是刘姐装的？她还不到一米六！”</p>
“将近两米……”缩哥喃喃重复，却并没有下文。</p>
“我不知道小丑跟你说了多少，也不想知道许绍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了。既然你清楚，外面对我很危险……若三天之后，许绍没出现，我无路可走，就拉着你一起死。”</p>
“世界末日配得上轰轰烈烈。”看着天际的夕阳，我不再说下去。</p>
我扭过头看他，少年单薄的身影看不出任何波澜，甚至划桨的速度都好像机器一般恒定不变。我不知道这番虚张声势能否起些许作用。</p>
黔驴技穷。从在q国被挟持开始，看似终于能被自己掌控的人生早已被一只高高在上的手狠狠捏住。</p>
也许我终究是斗不过小丑的。是啊，他能胁迫我和许绍，甚至能在遥远的y市早早布置王远深。他背靠庞大的组织，而我，只是一个渺小的，刚大学毕业一年的普通女孩儿。</p>
双腿麻木。我略微挪动僵硬的身体，才感到暮色里的风早已凛冽。它一视同仁，稍加力道就刺痛裸露在外的一切肉身。我悲从中来，绝望至极，默然划船的缩哥突然说话了。</p>
“如果世界有末日，一定会像这样。”</p>
我抬起头，沿着缩哥仰头的方向望去。墨色的云层密密地一片叠着一片，苍穹像是个几近佝偻的老头，硬给扣上一顶乌云围成的斗笠。只在最边缘，露出一圈人的皮肤的本来模样。</p>
晚霞似新鲜橙汁一般，带着清凉的水果香气，从拥挤的乌云间隙倾泻而下。</p>
墨黑的云顶和橙红的霞光撕扯在一起，互相依偎，难舍难分。</p>
“真美啊。”沮丧如我，也不由赞叹。</p>
缩哥一动不动地看着天，兀自说道。 “如果你家庭富足，亲人围绕，学业有成，事业正大展宏图。噢，身边还有个帅气有才的小鲜肉，这才符合你的人设。自己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你的人生就叫做轰轰烈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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