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收盐州。</p>
十二月初一,收宥州。</p>
十二月十四,收胜州。</p>
一月初二,收夏州。</p>
一月二十六,收青州。</p>
二月十三,收丰州。</p>
大军势如破竹,自丰州进逼突厥王庭,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p>
经此一役,突厥被逐出阴山山脉,被迫后撤千里,突厥叶护对阵时被崔珣弓弩所杀,尸首被何十三等人马踏成泥,辱人者,人必辱之。</p>
突厥可汗苏泰于后撤中被杀,突厥自此陷入内乱,再无力与大周为敌。</p>
持续了将近四个月的北征,以大捷结束。</p>
三月初一,崔珣率军班师回朝。</p>
三月初十,病逝于班师途中。</p>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崔府,送去了一个木箱,箱内,装了一千只草蚂蚱。</p>
第159章 </p>
崔珣的尸骨,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葬于落雁岭中。</p>
他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完美无瑕的好人,将来史书评价, 也会极具争议,一方面, 是他驱逐突厥收复失地的不世之功, 是他踽踽独行六年最终成功昭雪的铮铮风骨, 另一方面, 则是他曾为朝廷鹰犬的过往, 一切是非功过, 留待后人评说。</p>
长安城的李楹,抱着膝盖, 坐在崔珣的卧房,手中拿着他编的草蚂蚱。</p>
木箱中,有整整一千只草蚂蚱。</p>
曾经他说,若他惹她生气了,编一千只草蚂蚱的话,她就原谅他, 他是惹她生气了,他明明答应她, 他会回来的, 可</p>
是,他却食了言, 这让她如何不生气?</p>
她抱着膝盖,默默流着泪:“我才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p>
她将手中的草蚂蚱奋力扔到远处, 但草蚂蚱一落地,她又爬去捡起来, 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崔珣手指受了伤,这一千只草蚂蚱,编的远远没有以前精美,反而可以说是粗糙,李楹都可以想象到,他是怎么在军帐中,抽出仅有的闲暇功夫,用不再灵活的手指,折着草叶,笨拙编出一只只草蚂蚱的。</p>
她将碧绿色的草蚂蚱捂到怀中,终于痛哭失声。</p>
崔珣的死讯传到了鱼扶危的耳中,他讶异万分,然后便赶到崔府,陪伴李楹。</p>
李楹一个人在卧房里难过,他就在外面坐着,李楹难过了三日,他就陪了三日,到第三日夜里的时候,雕花木门终于开了。</p>
李楹眼睛红肿,她换上了一身素白衣裳,看起来就如同为崔珣守孝一般,她沉默无语,坐到廊下,看着光秃秃的海棠树,长安城昨夜刚下过一场雪,院落中一片莹白,李楹恍惚着,想起去年春日的时候,海棠树开满了花,她和崔珣就是坐在这里,看着微风吹过,满树的粉白海棠花宛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而落,形成一幅绝美的海棠吹雪图,那日,崔珣说,她是天上的明月,她问他:“那你是什么?”</p>
他说,他是地上的污泥,她告诉他不是,她说,他是天上的望舒使。</p>
可是,她的望舒使已经不见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再也找不到他了。</p>
她坐在廊下,坐了很久,她与崔珣的过往一幕幕从她眼前浮现,那些记忆如此深刻,让她根本无法忘怀。</p>
良久,她才对身旁一直默默陪伴她的鱼扶危说道:“鱼扶危,我要走了。”</p>
“去……哪里?”</p>
“落雁岭。”</p>
“去见崔珣吗?”</p>
李楹点了点头。</p>
鱼扶危犹豫了:“其实,你未必要去落雁岭,我在地府有很多朋友,我可以向他们打探崔珣的魂魄去了哪里。”</p>
李楹摇头:“他没有魂魄了。”</p>
鱼扶危愕然。</p>
李楹慢慢松开掌心,掌心佛顶舍利晶莹剔透,圆润如珠,李楹道:“这佛顶舍利,是他用自己魂飞魄散的代价换来的。”</p>
鱼扶危更是瞠目结舌,他还记得那日崔珣从法门寺强夺佛顶舍利后的惨状,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头上是碗大的伤疤,李楹道:“他跪遍两百零一级石阶,叩满两百零一次首,才能上了佛塔,上了佛塔后,他碰不得佛顶舍利,于是他又许诺死后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以此偿还一身罪业,这才求到了这颗舍利。”</p>
原来佛顶舍利,是这般来的。</p>
鱼扶危一瞬间,心中简直五味杂陈。</p>
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前世的郑筠,两相对比,他默了半晌,苦涩说道:“崔珣他,的确值得公主的深爱。”</p>
李楹将佛顶舍利递给鱼扶危:“他这辈子欠下的罪业,他自己还清了,唯独强夺佛顶舍利、鞭伤法门寺住持这一条,他没还清,我不想他死后还被法门寺记恨,这佛顶舍利,烦请鱼先生帮我还给法门寺,还有,我想以崔珣的名义,向法门寺捐献一万金,用以重塑佛祖金身,以此求得法门寺的原谅,这件事,也劳烦鱼先生了。”</p>
鱼扶危握着佛顶,都怔住了:“可是,你把佛顶舍利还给法门寺,你怎么办?你如今离不开舍利的。”</p>
她魂魄被反噬两次,假如没有佛顶舍利维持住她一丝神魂,她早就魂飞魄散了。</p>
李楹摇了摇头:“我以后,就不需要佛顶舍利了。”</p>
鱼扶危终于明白她是何打算,他眼眶一红,扭过头。</p>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鱼扶危这才知晓,之所以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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