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到一定年纪，便是在比谁握在手里的筹码多。</p>
多识字，多读书，便比别人多些筹码，多了些获胜的把握。</p>
“到年底时，”孔佑转身对沈连翘道，“你要认识一千个字。”</p>
沈连翘打着哈哈假装没听到，转移话题道：“东家，那个驿吏，是不是您的人？楼梯下的那些，也是吧？钦差大人的马腹泻，也是您的手笔吗？您说奴家回去后到钦差大人那里说一说，能换几两银子？”</p>
“尽管去说，”孔佑走到床边躺下，闭眼道，“也算是逆贼主动投案了。”</p>
依沈连翘的身份，冒冒失失跑去钦差大人那里，的确是投案自首。</p>
她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趴在蜡烛旁边，沉沉地睡了。</p>
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p>
那名字不是“连翘”，而是别的。</p>
沈连翘嘟囔着，有些想哭却又无法醒来，然后便感觉有柔软的衣服盖住了她的身子，有一只温热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p>
沈连翘的梦魇被驱赶，她终于安心入眠。</p>
从御史钦差魏光嗣那里逃脱的，正是晋王刘礼的得力随从夜崖。</p>
刘礼看着浑身是伤的夜崖，脸色冷得如冰塑一般。</p>
“殿下，”夜崖跪地道，“咱们中了陷阱，卑职进去，才发现屋子里住的不是那两个人。”</p>
那便是杀错了？</p>
杀错了也没关系，对方很难查到晋王府。</p>
“不必如此慌张。”刘礼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p>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对方那么快死掉。</p>
“殿下，”夜崖小心翼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可是……卑职闯进去的，是……”</p>
“不要啰嗦。”</p>
“是御史中丞，魏光嗣的房间。”</p>
“什么？”</p>
晋王刘礼只觉得一团火在胸中炸开，似乎烧断了他的骨头。他牵着马匹，险些站立不稳。</p>
御史中丞魏光嗣，是唯一从武将转为文职官员，进入御史台的。</p>
是先帝驾崩前特批允准。</p>
他直言善谏又处事圆滑，聪明机敏难以迷惑。</p>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栽在他手里。</p>
如今皇子们已经成年，面临东宫立储的大事。刘礼不能有一点把柄被他抓住。</p>
除了这个，更让刘礼担忧的是——</p>
“这的确是陷阱。”</p>
他看着远处的驿站，似乎看到某个窗口里站着一个人，正盯着自己冷笑。</p>
“好手段。”刘礼道，“为了拿回身份，竟然谋划到这种地步。”</p>
他感觉自己握着的东西正被人一点点抽走。</p>
像是好不容易建起的高塔，被抽走梁柱、掀走砖瓦，一点点沦为废墟。</p>
“回京城。”刘礼慢慢转身，踩着马鞍上马。</p>
如果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p>
他才是那个能站在阳光下行走的人，是那个可以在京都搅弄风云的人。</p>
沈连翘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p>
她一时忘记是自己主动躺上来的，还是谁把她挪过来的。</p>
想到或许是孔佑做的，她就不太敢面对他。</p>
孔佑正站在窗边看风景，沈连翘走过去，见宽阔的官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马车的速度很快，直奔京城而去。</p>
“御史走了？”她问道。</p>
“走了。”孔佑道。</p>
他的声音很低，清俊的脸颊掩不住周身的伤感。</p>
“东家是不是因为晋王殿下伤心呢？”沈连翘试探着问。</p>
虽说是抓逆贼，但昨日被捉住的刺客带着开刃宽刀，一看就是要杀伤人命。</p>
被人背叛，想必很难过吧。</p>
“不是。”孔佑摇头，看向沈连翘。</p>
“怎么不是？伤心也没关系，”她努力笑笑，“以后不理他，就是了。”</p>
孔佑看着沈连翘。</p>
看她清晨朦胧的睡意，看她为了让自己开心，竭力挤出的笑。</p>
她的梨涡里，像是窝着一团醉人的暖意。</p>
孔佑忍不住抬手，手指几乎要碰触到她的脸颊时，才突然清醒过来。</p>
“沾到了什么东西。”</p>
他假装轻轻拂落什么。</p>
而沈连翘猛然转过身：“奴家去看看早饭怎么吃，有没有馒头。”</p>
她推开门要出去，孔佑终于忍不住唤：“沈连翘，你站住。”</p>
在清晨透入房间的阳光下，他的耳朵露出胭脂般的红色。</p>
孔佑向前走去，走到沈连翘身边，慢慢关紧了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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