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沿着脸颊落下。</p>
成蔚然坐到床边，把沈连翘拥进怀里。</p>
沈连翘抽泣许久。</p>
“我真是没用，”她说道，“我没用。”</p>
成蔚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忍不住跟着落泪。</p>
“不过蔚然，”沈连翘道，“我知道东家的仇人是谁，如今他死了，我要杀了他的仇人，割下那恶贼的脑袋，拿到涿邪山拜祭。”</p>
“好，”成蔚然答应道，“你敢杀人，我就敢帮你。”</p>
她不问是杀谁，也不质疑沈连翘的决定。</p>
“不用的蔚然，不用，”沈连翘抹干泪水，放开成蔚然，摇头道，“我自己去做。你好好的，好好活着。太医来了吗？让他进来吧。你帮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我得快些好起来。”</p>
孙庄进屋时，成蔚然已经出去了。</p>
他快走几步，在屏风外跪下，叩头道：“族长大人。”</p>
孙庄，原名良子沐，河东郡人，生于医学世家，如今在宫中太医署做事，家在广阳门旁边。</p>
那日萧闲考问沈连翘是否记得良氏族人的名册，问的第一个，便是良子沐。</p>
“良伯伯请起，”沈连翘道，“我请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p>
她并没有跟良子沐客套太多。</p>
良氏族人数年来的心愿，便是杀掉皇帝，报仇雪恨。</p>
沈连翘原本以为那件事距离自己很远，没想到却很近。如今孔佑不在，她能做的，是完成他的遗愿。</p>
“请族长训示。”良子沐态度恭谨。</p>
沈连翘道：“不知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解天下百毒。”</p>
听说大梁新帝即位，她要以大梁使臣的身份请求觐见皇帝。</p>
依皇帝的品性，必然会假惺惺地赐宴宴饮。那么防备着被人下毒，便是最重要的事。</p>
不然不等她刺杀皇帝，自己就毒发身亡了。</p>
良子沐想了想道：“毒药药性不同，解药便也不同，没有神药能解百毒。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种药，不管什么毒，都大略能解一半，护住肝肾心脾，让中毒之人勉强能够多支撑些许时辰。”</p>
那便很好了。</p>
“劳烦良伯把药交到成家二小姐手上。”沈连翘交代道。</p>
“我这就去做。”良子沐有些担忧，但他只是嘱咐道，“族长大人，成大事者要先惜身养生，谋定而后动。求族长保重身体。”</p>
沈连翘在屏风内一时失神。</p>
惜身养生吗？不知道东家他到底是死是活，还能不能惜身养生。</p>
涿邪山没有树。</p>
在坑洼不平的侧面缓坡上，偶尔有紧抓山石的枯草生长。</p>
大雪掩盖枯草，也掩盖山上的狼洞。</p>
那是野狼刨的洞，洞口狭小只有半个手臂大小，里面却能并排躺下三四个成年人。</p>
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有一个男人躺在破旧的战袍上，身上盖着野狼皮，气息混乱。</p>
“世子爷怎么样了？”男人身旁跪着一个身体瘦长的年轻人，问道。</p>
距离洞口很近的地方，一个男人叼着枯草，观察着外面的风吹草动，皱眉道：“再等等。匈奴人动了，等他们一走，咱们就能用他们留下的炭火煮水煮汤。饿了几天，我都想吃人了。”</p>
叼草的人便是良氏族人良成林。</p>
瘦长的年轻人是孔家江流。</p>
而躺着的，便是被刘礼一刀刺破腹部的孔佑。</p>
“父王……”昏睡中的孔佑忽然梦呓道。</p>
良成林看过去，问：“还在起热？”</p>
“比昨日更热。”江流道，“真怕世子爷扛不住。”</p>
“没有死就不错了，”良成林道，“亏得世子爷的衣服上缝了不少银盒子，那把刀刺中银盒，多少挡了挡，若不然，必穿体而过了。”</p>
军将胸口都有护心镜，反而不易刺破。恐怕敌人也想不到，孔佑衣服上缝了那么多银盒子，像是浑身都被小小的护心镜包裹。</p>
那是一把普通的刀，看不出主人是谁。</p>
江流叹气道：“盒子里还有金疮药，及时止血，不然等咱们找到世子爷，也救不回来了。”</p>
“谁呀？”良成林吐出口中的枯草，问道，“缝了这些盒子？”</p>
野狼皮动了动，孔佑仍旧在梦呓。</p>
“翘翘……”</p>
他的声音很低，柔肠百转，既痛苦又不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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