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没有机会接近皇帝，”沈连翘道，“今日我会向陛下敬茶，方寸之间，容易得手。” 沈连翘目光坚定，握了握衣袖中的尖刀。</p>
那是能够顺着骨头剔肉的尖刀，锋利异常。沈连翘已经在尖刀上涂满毒药，就算划破皇帝一个伤口，也能置他于死地。</p>
良狄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我会尽量靠近玉堂殿，护住族长。”</p>
冬日的冷风灌入帐帘，吹得帘下垂坠的珍珠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沈连翘没有带手炉，却觉得一点都不冷。</p>
“千万不要。”她摇头道，“我昨日已经在信中说过，今日不管结果如何，良氏族人都要安然生活下去。你们活着，比九死一生去报仇，更加重要。”</p>
十六年了，这些族人虽然立志杀死皇帝，却已经融入大周，生儿育女、平安度日。</p>
已经没有必要把他们拽入征战杀伐中去。</p>
良狄咬牙抿唇，神情震动。</p>
这是他们良氏的族长，虽然才十六岁，却同她的父亲一样，心中无畏，又深怀悲悯。</p>
良狄别过头，看着沈连翘掀开帐帘，走向皇宫。</p>
皇宫跟沈连翘想象的不太一样。</p>
这里并不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只有一种至高无上权威带来的压抑感。</p>
宫殿拔地而起，斗拱交错。</p>
鎏金铜瓦熠熠生辉，金龙盘柱富丽堂皇。</p>
沈连翘想起那时东家寻来教导她礼仪的嬷嬷，便是教导过宫妃的。这么想着，沈连翘渐渐不再紧张了。</p>
在宫婢的引导下，她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p>
地上铺着短毛波斯地毯，蒲团柔软，几案上放着几样精致点心。</p>
还未细看四周的环境，沈连翘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唤：“姐姐。”</p>
她猛然抬头，看见沈红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双手攥着衣襟，跪坐在她身边。</p>
“你怎么来了？”她惊愕莫名道。</p>
“是娘叫我来的。”沈红芍的声音细小得如同蚊鸣。</p>
娘？</p>
娘哪儿有能耐夹带外眷进宫呢？</p>
沈连翘向前看去，正见到御座下首右边坐席上，刘礼对她含笑点头。</p>
他今日穿着玄青色圆领蟠龙纹礼服，白色的玉玦垂坠在腰间，乌发束进嵌金珠浓绿翡翠冠，面如冠玉、仪表堂堂。</p>
“是晋王带你来的？”沈连翘转过头，问道。</p>
沈红芍谨小慎微地点头：“晋王说宫宴毕竟不同家里，让我照顾姐姐。”她说着端起天青釉汝窑长颈壶，为沈连翘斟茶。</p>
沈红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情真意切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相赠。</p>
沈连翘一时有些心疼。</p>
她的户籍已经从沈家除去，倘若今日出了事，希望不要牵连到红芍。</p>
面前的妹妹又把茶盏往她怀里递了递，沈连翘只能接过，慢慢饮尽。茶水的味道很甘甜，似乎加了蜂蜜。</p>
不远处的刘礼仍旧看着她，那眼神有些宽慰，又有些怜惜和忐忑。他的手紧张地摩挲腰间玉玦上的纹路，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失去血色。</p>
在礼官的唱喏声中，帝后驾临宫宴，坐在御座后。</p>
宗族家眷和大梁使节起身施礼，编钟清脆的乐声响起，宴会就开始了。</p>
沈连翘没有吃什么东西。</p>
她太紧张，低着头默默吃茶，尽量掩饰内心汹涌的情绪。</p>
沈连翘第一次见皇帝，在他脸上看到刘礼的影子，甚至，还能见到一点孔佑的样子。</p>
他看起来虽然威严却又宽和，很难相信这个人会在十六年前，为了皇位，杀死宜阳驿站一百多人。</p>
怎么能那么狠心。</p>
那是他的兄弟，是他的侄子，是跟他同宗同脉的亲人。</p>
那里面，还有沈连翘的生父母。</p>
她十六岁前悲惨凄凉的生活，全部拜此人所赐。</p>
沈连翘微微闭眼。</p>
父亲母亲，先太子，东家，若你们在天有灵，若你们能看到，求你们护佑我。</p>
我不要长命百岁，我要玉石俱焚。</p>
耳边传来礼官请大梁郡主上前进酒的声音，沈连翘整理衣襟，缓缓起身。</p>
她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血液似乎同时涌入脑后，四肢空空荡荡，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里慢慢消失。</p>
是因为紧张吗？</p>
沈连翘安抚着自己。</p>
那把匕首就在她的衣袖中。</p>
走到皇帝面前，跪在皇帝面前，端茶的一瞬间，她就能刺出匕首。</p>
可惜不能用菜刀。</p>
沈连翘抬头，神情恭敬，眼中却如霹雳斩开暗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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