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躺在院子里，雪落在脸上冰凉凉的。 躺够了，把死鬼爹仅有的几张照片一张张看过，呵，人模狗样的。 刺啦一声，橘色的火焰点燃了照片的一角，火迅速向上吞噬着。 一张，两张……等最后一张照片被烧得也只剩下一角，也不过才几分钟的功夫。 人死如灯灭。 前尘往事自然不值得再回忆。 此时此刻当浮一大白。 二子起了身，后背的冰凉也没能停下他的脚步。 ———— “不好意思！”女孩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抬头看了一眼二子，“你这酒多少钱？我赔你。” 脚下的酒瓶碎得彻底，酒打湿了雪，画出一大滩形状诡异的图形。 二子看完酒，又盯住手，迟迟没能出声。 “十块够不够？”女孩儿从包里掏出钱，一张张叠起来也不过十块钱，本就哭得凄惨，这时更加委屈，“我兜里只有这十块钱了~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其实也不完全怪女孩儿，她哭得看不清路，二子跑了神儿没看路。 “算了。”二子出了声，他怎么就出来买酒了？二子垂头笑了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可真是他爹的亲儿子。 “谢谢~”女孩儿吸着鼻子，小步向前跑。 又愣神，又笑的，脑子不好。 天有些黑了，二子看着女孩跑去的方向有些偏，想了想抬腿跟在后面不远，哦，全当是为了那声谢谢吧。 后面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女孩儿回家的路本就无人，路黑乎乎的，偶尔有点灯光，才不至于让人完全看不清。 害怕，女孩儿哭得更厉害了，比在单位被诬陷背锅，比被男方退婚，更令她想哭。 路看不清，眼里的泪水是个坏家伙，女孩儿凭借着肌肉记忆边流泪边往家跑。 跑的还挺快，二子看着女孩儿一路狂奔，急促地拍打大门，哦，安全到家了，他停住脚步。 大门开了，又关了。 二子不自觉又往前走了几步，有家，不想回。 大门里的女孩哭得眼睛肿得老高。 “天黑了才回来，你一个姑娘知不知道名声多重要，等你嫁过去看我还管不管你。”女孩儿的母亲数落着。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了？天天就知道骂我！”女孩儿委屈得不得了。 “你还能怎么着？顶天就是干不过单位那些呗。”女孩儿的母亲继续数出，“可我们给你找得人家好啊，等你明年嫁过去，你看她们还敢欺负你？” “他和我分手了！”女孩儿调高了嗓门。 “你说什么？”女孩儿的母亲似乎不愿意相信，“是不是话赶话？明天一早你赶紧去哄去，男人哄哄就好了，你别闹脾气。” “凭什么要我低三下四的？”女孩儿满腹委屈，“从你们让我相亲那天开始，我听你的话，事事顺着他，还不够？他说东，我不说西，还不够嘛？” “你说得什么屁话，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女孩儿的父亲走了出来。 “为了我好？所以你们问都不问我为什么哭着跑回来？”女孩儿尖声质问着。 “你还想怎么着？上了天了？”女孩儿的父亲不管三七二一，抬手给了女孩儿一巴掌，“有你这么跟父母说话的？不像话！” “赶紧嫁出去完了，省得闹腾。”女孩儿的母亲也不护着，煽风点火，“咱们对她多好，不知感恩的东西。” “对，对我多好！我工资上交，每个月就给二十花用，你们去镇上挨家挨户问问，有几家孩子交家用？谁家父母离孩子的工资就活不下去了？”女孩儿质问着，“整个矿上都没有！就这样，我还不懂事儿？我听话去相亲，我不是没人追，我还闹腾？” 女孩儿的眼睛彻底睁不开，“我今天就告诉你们，矿上的工作没了，你的好女婿也没了！都没了！” “放你娘的屁！”还没等女孩儿的父亲再动手，她的母亲抡圆了胳膊又扇了过去。 “吵什么呢？烦死了，电视都听不清声了。”屋里有人抱怨着。 “你给我滚！发什么疯！”女孩儿的父亲怒骂着，“养你这么个赔钱货。” 女孩儿的母亲撇撇嘴，朝女孩儿翻了个白眼。 “滚就滚！大不了我死外头！”女孩儿失了理智，推开大门就往外跑。 “盛佳莉！有能耐你一辈子别回来！” 男人的咆哮从大门里扩散开来，惊得二子回了神。 女孩儿撒丫子跑，一没留神在路口摔了个大马趴。 “你没事儿吧？”二子跑了过去。 “不要你管！”盛佳莉也不起来，口水鼻涕眼泪混在雪里，再凉的地也凉不过心里，她一直坚信父母也是爱她的，为她托关系安排好工作，为她找好的相亲对象，一切都像是为了她好，可再漂亮的泡泡一撮就破，她更像是个物件，谁都希望家里的物件更好更贵，却不一定是真的爱这个物件。 等了一会儿，二子看趴得也差不多了，劝着，“天冷，你起来吧，趴外头也不安全。” 不像他，之前躺得是自家院子，安全得很。 “你才是最大的不安全。”盛佳莉低低说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二子语塞，这位脑子可能有病。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闲逛。” “有病！”盛佳莉脑子冷静下来，人慢吞吞坐了起来，“我不回家，十块钱，你能不能送我去个地方？” 兜里就十块钱，二子还没忘记这茬，这姑娘出手还挺大方，“去哪儿？” “我和家里吵架，回不去了。你送我到朋友那里就行，在大院那边。” 好地方，二子伸出手，“用不用拉你一把？” 盛佳莉的脸已经变了形，连哭带摔，肿胀的像个馒头，“你能背我么？我腿特别特别疼。” 十块钱可不好挣。 二子背着盛佳莉往大院的方向走，路上有雪，还要负重，每一步都挺艰难。 “你把我放大门口就行。” “人过来把你接走，我再走吧，不然真要冻死在外头了。” …… “芳芳！呜呜呜……” “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你家那口子在么？呜呜呜，我没地方去了。” “家里就我自己，来，我扶你。” 腿疼不是假话，等方芳扶起好友，差点被拽一趔趄。 “麻烦您了。”这是方芳成为少妇的第一年，衣着考究，处处透着矜贵。 二子摇摇头，这个哭包还有个十分能耐的朋友。 “他挣我十块钱呢。”抽抽噎噎的，“他不亏。” 不亏么？二子攥着手里的十块钱，“你还撞碎了我的酒。” “呜呜~” 真好逗，二子心情很好。 “您稍等一下，我在门卫这里打个电话喊个人来帮忙。”方芳声音软软，温和有礼总是很难让人拒绝。 等二子看着对方递过来酒瓶，“这是？” “实在不好意思，我替莉莉道歉，同时也感谢你把莉莉送过来。”方芳把酒递到二子面前，“您收下吧，我也不懂酒，这是从我爸那里拿过来的，您可不要嫌弃。” 不收白不收，二子接过来，好东西啊，回头儿拿给老大送礼去，他们自己搞不到呢。 小剧场: 方芳:今天那男人好计较。 盛佳莉:不止计较，他还不像个好人。 方芳:我也觉得他不像个好人，谁家好人黑天尾随个小姑娘。 盛佳莉:我觉得他就是计较那瓶酒，可我当时赔他钱，他还不要，我当时哭得脑子不转弯，哪里知道他就是想要好酒。 方芳:就不要紧，我爸那边挺多的，拿一瓶无所谓。等我有合适的给你介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要难过了。 盛佳莉:我才不要狗男人，我就是想你。你不在矿上了，我成日里连个伴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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