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回侯府的时候,慧敏正坐在秋千上,怀中抱着猫,小桃在后面推着她,绯红色裙摆随风飘扬。 那抹风景令人难以忽视,陆宴皱了皱眉,打算径直走过。 “夫君。”慧敏看见了他,从秋千上下来。 陆宴停住了脚步,她近乎小跑着过去,站定在他跟前。 慧敏冲他甜甜地笑着:“夫君,我今日——” 她想向他说自己今日已经可以将箭矢射中靶心了,却望进一双淡漠黑眸,眼神中仿若藏着凝霜,疏冷至极。 慧敏甚至察觉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厌恶,她止住了话腔。 陆宴讨厌她。 她脑海中蹦出这个想法。 陆宴一句话也没说,与她擦肩而过。 小桃愤懑不平:“公主,驸马怎么这个样子!” 沈昭昭也有些不明白,陆宴对慧敏一向都是温柔和煦的态度,哪怕是拒绝,也是亲和有礼,不会像刚刚那样冷淡。 她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陆宴是对慧敏生出些感情来了的。 慧敏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还未流下的泪珠逼回去。 小桃担忧道:“公主……” 她家公主,小时候很爱哭,只是在皇上和淑妃的爱护下,这张粉雕玉琢的脸上很少再见到眼泪,可公主如今又哭了。 慧敏心不在焉回了房,整个人都怏怏地趴在桌子上。 沈昭昭在旁边陪着她,绞尽脑汁逗慧敏开心。 慧敏牵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又撑着下巴开始神游。 沈昭昭叹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去问问陆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不过慧敏也听不懂她说的话。 晚上,慧敏没什么胃口,又怕小桃和嬷嬷担心,勉强吃了几口饭,府上丫鬟来报说陆宴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连晚饭都没吃。 慧敏看了一眼更漏,想起陆宴有胃疾,便决定亲自煲汤送过去,中途手上烫了几个水泡,将小桃看得心疼坏了。 陆宴在桌案前书写他此次治理江南水患的情况,可他心中烦闷不已,满脑子想的都是长宁同他说的话。 笔尖蘸着的墨水滴在清隽的字迹上,他看了一眼,皱眉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思绪,陆宴铺开新的纸张,随意道:“进来。” 他并未在意来的人是谁,又写了几个字,没听到任何动静,他纳闷地看过去,便看见慧敏站在门口,似乎有些踌躇,又过分小心翼翼。 陆宴胸口微微一滞,到底还是缓了神色:“公主怎么来了?” 慧敏眸光微闪,她在新婚夜就说过他可以喊她阿芜的,但陆宴总是客客气气地喊她公主。 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怀疑父皇和母妃是不是骗了她。 陆宴也许真的不喜欢她呢。 可是,在今日前,陆宴是真的对她很好。 慧敏迅速收拾好心中古怪的情绪,笑着说:“夫君,听闻你没用晚膳,我来给你送汤。” 陆宴低头道:“放在桌子上吧。” 他等了半天,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迟疑地抬头看向那道身影。 少女身后铺了暖光,乌黑的眼珠中氤氲着朦胧的光。 “你还有事吗?” 慧敏抿唇嫣然一笑:“夫君不喝吗?这是我——” 陆宴垂下眼眸:“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会再喝。” 这样一个软糯无害的小姑娘,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吗? “等等。”陆宴喊住了她。 慧敏停下脚步,微微侧首,没有说话。 陆宴的冷淡,是让她有些挫败的。 陆宴斟酌着开口:“那日赏荷宴,公主将长宁公主推到了水里?” 慧敏表情有片刻怔松,她没想到陆宴会问这件事情。 “是,但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没站稳——” 陆宴眼神冷下来:“嗯,我知道了,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昭昭在门外撅着屁股偷摸听着墙角,有些哑然。 慧敏并不清楚陆宴和长宁的关系,但她知道。 所以陆宴今日所有的反常行为,可能是因为有人和他说了那日赏荷宴上的事情。 可陆宴为什么会生慧敏的气,难道是因为她失手将长宁推下水,导致长宁只能与裴琰成亲? 贾思凡行事隐秘,除她和褚郁在远处看到外,其他人,就连慧敏也以为是自己没站稳。 这下好了,误会的种子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了。 沈昭昭活动了下筋骨,打算换个姿势偷听,肚子被一只手禁锢住。 甫一回头,她连忙作出噤声的动作,招呼着褚郁也蹲下点。 褚郁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托起她离去。 沈昭昭想起自己肚子上的两圈肉,努力深呼吸收紧,她绝不会再让褚郁抓住嘲笑她的把柄。 褚郁轻飘飘看了一眼:“乖,别为难自己。” 沈昭昭:“??!!”她才没有为难自己。 倒是褚郁,她不曾知道,他竟有与猫同眠的习惯。 慧敏走后,陆宴放下了笔,等他看清自己刚刚写的字,情绪难辨,那纸上赫然阿芜二字。 这从未喊出来的两个字,他曾在她满心满眼望着他时,心中酝酿过很多次了。 他该不该相信她? 他想起白天在街上碰到长宁。 她有些憔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他们像熟悉的朋友一般寒暄了一番,长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震。 她说:“那日赏荷宴,我掉下湖中并非意外,是萧清芜故意推我下去的。” 陆宴并不相信,慧敏怎么可能会故意推自己的皇姐下水。 长宁却说:“陆宴,你知道她一直喜欢你吗?” 听此言,陆宴有些错愕,据他所知,他与慧敏并无过多交际。 长宁眸光晦暗:“看吧,连你也不知道。你从山匪手中将她救下,她那时便对你倾心暗许了,她不想嫁给裴琰,便使了这个计谋取消婚约,而后又向父皇和淑妃说想要嫁与你。” 萧清芜瞒得很好,如果不是那次回宫到她寝殿一坐,见到了那熟悉的风筝,她从未察觉到她对陆宴的心思。 她眸中潜藏着深深的不甘,袖子下的手无声攥紧,指尖嵌于肉中,疼痛让她清醒又痛苦。 浑身的青紫伤痕无不在昭示她遭受着怎样的对待,可这明明是萧清芜该承受的。 为何萧清芜能如愿嫁给自己心爱的人,陆宴明明喜欢的是她。 长宁视线落在他手上,目光一缩,声音蓦地拔高了几分:“陆宴,你喜欢上了萧清芜?” 他捏着糖葫芦,是给萧清芜的吗? 陆宴可从不爱吃糖。 长宁情绪一瞬失控:“陆宴,你还记得当初对我许下的承诺吗?你说会娶我,可结果呢?你变心了。陆宴,你变心了!” 她的声音吸引了路上行人目光,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陆宴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公主,我们既然各自嫁娶,便不要再谈曾经,否则,会伤害到所有人。而今裴侍郎是你的夫婿,你该好好对他。” 他不认同长宁说他变心了,他的情绪还会为长宁牵动,他喜欢的是她,但他们是不可能的了。 长宁目光恨然,将袖子猛地撩起,露出纤细柔嫩的手臂,雪白上纵横着青紫。 陆宴惊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长宁眼中噙满泪水:“这都是裴琰的杰作,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陆宴心中微微有些疼痛,这是他曾视若珍宝的姑娘,可她婚后并不幸福。 他也清楚她的无可奈何,皇宫依仗裴家的钱财,哪怕是和皇后说了,她的母后也只是让她隐忍。 长宁扑进陆宴怀中,哪怕周遭行人众多,她也不管不顾了。 “陆宴哥哥,你相信我,萧清芜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陆宴拧紧眉头,将长宁从怀中扯出:“公主,我该走了。” 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 街边有个小乞丐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脏兮兮的脸上都是渴望。 陆宴走过去,将糖葫芦递给了她。 糖葫芦确实是给他像小朋友一样的妻子买的,只因她昨日提了一句想吃糖葫芦。 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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