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眼肿了，昏头昏脑，也就没发现落在背上的拳头何时不见了。</p>
豆青衫子的曹先生笑眯眯地站在墙角下，看两个小孩你一拳我一腿地殴着席墨，然后在发现自己时，有些惶恐地散了开去。</p>
但是他不说话。</p>
他就看席墨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握着拳，呆了好一会儿才口齿不清道，“先生，我的牙碎了。”</p>
说着便摊开掌心，看那颗混着泥土，花香和血丝的虎牙。</p>
是一种奇异的痛感，又痒又麻，席墨难受得眯起了眼。</p>
于是，现在，一拳头再次落在脸上的时候，席墨的眼又眯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的另一颗虎牙也碎了。</p>
他整个人被打翻出去，后背磕到了桌子，又是一声响，叮铃哐啷的，半数菜都砸在他身上。</p>
可是这次不会再有曹先生了。那拳头便停不下来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脑袋上招呼。</p>
他被打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想，下次得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总要挨人揍了。</p>
一口牙总共那么多，听先生说现在是换牙期，后面还会有新的牙长出来。</p>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牙都是要被打掉的。</p>
打了半宿，终于是听到有人来劝。</p>
他被人扶起来。老板娘安抚好了打他那客人，又用帕子夹着颗粽子糖递了过来。席墨接在手心，又站了一会儿，见实在没自己什么事，就溜到了甲板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扒开糖纸，将那糖块和血咽下。</p>
他不敢碰自己的脸，只想吹风消消肿。</p>
一个人停在他身边。是同舱的小江湖，叫做董易，此次与他一样，也是去海上蓬莱洲求仙问道的。</p>
“打小孩，真不是个玩意儿。”董易挥着鸡毛扇子给他扇凉风，“怂包就是看你好欺负，在掌舵那儿受的气发在你身上，也是够可以了。”</p>
席墨就笑了，“谢谢二哥。”</p>
他生得乖巧，饶是瘀血的面颊肿了老高，看着还是讨人喜欢的。</p>
“哎呀，受之有愧。”董易嘿嘿笑道， “我这里还有祛瘀止血的药膏，只要……”</p>
“不要。我真的没钱了。”席墨吸舔着糖块道，“一份地图已经花光我的盘缠了。”</p>
“哎，可以赊欠的。”董易就眯着一双吊梢狐狸眼，“小席兄弟胆识容量过人，这点小钱以后定是不会亏欠于我。”</p>
“那便欠着二哥了。”席墨知道他必是想再讹自己一把，也不提价钱，拿过那药膏就往底舱走。从衣服垫高的草枕下摸出一袖短刃来，出去对着午后的阳光亮亮地举高，将肿了的地方一一抹遍，看着更加惨不忍睹了。</p>
那客人是个武夫，手劲大，所以牙断了不止一颗。</p>
董易这药膏也不知混了什么，药味儿极重，熏鼻子。席墨将自己抹成一只惨绿的猪头，也没布子包扎，只能顶着众人的白眼在后厨继续穿梭。</p>
最后大厨子受不了了，点名将他赶了出去，要他明日早些来，再将今晚的工分补上。席墨就抱着自己的晚饭乖乖滚了。</p>
距离蓬莱洲越近，船上的伙食就越发不好。当然这只是针对住底舱的帮佣来说。上头那些大人物依然享受着每日的优鲜供应，甚至还能用他们喝不着的清水洗脚。</p>
船刚驶离青州的时</p>
候，席墨都会借了厨房的钓竿来，趁着午休时间在船尾垂钓。每日拢共能得那么两三尾海鱼，晚上就能多一碗加料鱼汤喝。可一过星沙屿，任何垂钓都被禁止了。如今他的嘴本就肿了，石头般的饼子一口也咬不动，泡在海藻汤里更是化都化不开。</p>
席墨舔了舔渗血的牙齿，感觉白日里那颗粽子糖的甜味还在。他将一股子泥腥味的海藻汤慢慢咽了，将碗搁在地上，往席子上一躺就不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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