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垂首看了一眼隐在烟雨色里的雪团，稳下心神，将剩余的火浣布头皆数裹在足底，复以屏障之术护住周身。</p>
只这一会儿工夫，渊底已熔作一滩油黑流火。几道风柱卷着熟烫的火星子，蛇一般交缠而去，直将渊中海水蒸作融火的雾汽。</p>
席墨踩着翻涌的火光，九枚灵窍运转到极致，凭空御风，与那烧眼白雾一并扶摇而起。</p>
他与万千岩浆同来，迸裂的皮肉之间，高温的血浆倒溢而出，灼烈似危星，炽热如野火。</p>
一翻上来，席墨远远就见那泉先正立在一五芒阵中，下意识便明白，这死火山正是受它感召活了过来。</p>
当下举起那龙角，卷一身未尽地火，若星坠而下，一力刺穿泉先胸腔，将它钉死在那阵心之中。</p>
泉先似为阵法所困，并无反抗地任他捅了个对穿。</p>
那面纱落了。果是绝美的一张面庞，甚至还有些稚嫩之色。</p>
它如祭品一般躺在阵法中轻微抽搐，却是竭然露出一抹哂笑。</p>
被月光吻过的眼角，流下了几粒月华般剔透的珠子。</p>
席墨拔出龙角，顺手收了鲛珠，这便拆去指间浸透鲜血的布子，拨开它胸前珠珞，双手抵着那腔上破洞，掬出一捧又一捧沧蓝色的血来。直至将空空如也的水囊填满，那泉先已然彻底断气。</p>
这才松了一息，又轻轻嘶了一声。</p>
他的手掌很痛，先前手套被烧穿时就已给舔掉了一层皮。不过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p>
放眼而去，方觉尘埃落定后，自己正站在无数龙骨的灰烬上，又见仍有星光未曾因炽烈的岩浆与浓厚的土灰熄灭，便将那些仍在闪耀的龙瞳采了，自觉摘了满把星辰入怀。</p>
他想，倘使江潭能看到，应该会喜欢吧。</p>
席墨坐在一片焦糜的骨灰上，将那烟雨衫子展开，稳住疼得微颤的手，将每一粒雪花好生捧着，小心浸入装有泉先血的袋子。</p>
那血是没有毒的。倘使有毒，他早该死了，所以并不犹豫地给江潭用了。</p>
席墨将袋结束紧，又拨出一个小口。他眼皮倦得打颤儿，被火撩过的皮肉麻痒不堪。又想自己还是心急了。这等情形，本该上岸寻个清净地儿再仔细侍弄的。</p>
可方才这般阵仗，岸上必然有很多人在等着，要看不知谁的好戏。</p>
不止如此，泉先的血一旦离海就会变成无色之泉，或许便再没有用了。</p>
他心头发憷。挣扎片刻，自觉灵窍又要被鬼气侵占。只来得及往口中塞一粒药丸，就累得半伏在灰堆上，余一双眼胶着般盯着怀中水囊。</p>
眼底心里和唇间一般苦涩。</p>
他手臂紧了紧，将下巴尖挨上血袋子，轻轻阖了眼帘。</p>
那串百索子已经化了。他想，也不知如今出不出得去了。</p>
又想，有师父在，总会有法子出去的。</p>
可江潭到底还在不在，他不敢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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