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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吵架，贺家姆妈都落了下风。</p>

这倒不是因为贺妈妈不占理，实在是因为软绵绵的苏州话在硬邦邦的绍兴话面前自带劣势。</p>

吵架这种事情，除了考验短时间的语言组织能力，也考验语音、语调。苏州话太甜，太软，因此人家说“宁愿听苏州人吵架，不要听宁波人讲情话”。何况绍兴话比宁波话硬了一倍不止。</p>

他们整栋楼里，能和绍兴阿嫂吵个平手的只有住在她家对面的苏北姨婆。上回绍兴阿嫂偷用苏北姨婆的辣火酱被她抓了个正着，被对方用“辣块妈妈”“杀千刀”追杀了一个下午。贺敏敏下班回家，贺家姆妈眉飞色舞地描绘给她听，那场面比去天蟾舞台看戏还要热闹。</p>

不过平时吵吵闹闹就算了，这时候横插一杠，弄得大家都很尴尬。</p>

也不怪贺家姆妈那么紧张，实在是绍兴阿嫂有点本事——她会看相！</p>

这是绍兴阿嫂的家传本事，据说她的阿爹比她更加厉害，什么阴阳八卦，五行六爻，梅花易数样样通晓。解放前那会儿专门帮有钱人看风水，选坟头。</p>

绍兴阿嫂虽然不及她爹那么厉害，不过弄堂里的人凡有大事，比如婚丧嫁娶，上梁出远门都会过来问问她。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贺家姆妈最多以为是嫉妒自家女儿命好一笑了之，但是从绍兴阿嫂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一样了。</p>

“今天阳历是六月六号没错。不过农历是五月十六。五幺六……我要落，不太吉利。”</p>

绍兴阿嫂闭上眼睛掐着手指，煞有介事道：“黄历上说了，今天适合只适合动土、迁坟、安葬，不能结婚、上灶。是个白日子，不是红日子呀。”</p>

说完，她睁开眼睛，双手一摊，“要我说，你女儿的婚事十有八九要黄。”</p>

厨房里一片死寂，贺家姆妈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要不是手上端着一碗水潽蛋，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乌鸦嘴。</p>

涂好口红，喷好香水，又梳了梳披肩长发。贺敏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像是海报里的电影明星。早年贺敏敏也想当女演员，被她妈妈说这是青春饭，不牢靠，这才打消了主意，老老实实去当售货员。</p>

“爹爹，你要保佑我。”</p>

贺敏敏冲着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拜了拜，拎起坤包往门外走，差点和急冲冲走进来的姆妈撞了个满怀。</p>

“姆妈，你怎么了？”</p>

贺敏敏看她脸色不好。</p>

“没什么，来吃早饭。”</p>

“妈我不吃早饭的。”</p>

贺敏敏为了保持身材，常年不吃早饭。</p>

“不行，这个是讨口彩的，一定要吃。”</p>

贺敏敏被她姆妈穷凶极恶的表情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吃了两口。</p>

“敏敏，今年一定要结婚，绝对不可以出岔子，晓得伐？”</p>

贺家姆妈把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好像这张桌子是绍兴阿嫂的面孔。</p>

“你要争气！”</p>

……</p>

到后来，贺家姆妈回想起这天早上的事情，不得不承认这个乌鸦嘴是有点真本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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