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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敏指着弄堂深处的屋顶，江天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浅色的瞳孔微微震动。</p>

“听我妈说那房子原本是旧上海一个资本家小姐的嫁妆，所以比邨里其他几栋楼都要来得秀气点。”</p>

贺敏敏说的“邨”和“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那个“农村”可不是一回事。</p>

上海的房子，除了最新出来的一批工人新村，也就是所谓的“新公房”，一般从名字上就能看出高下。</p>

最低一档是“里”，解放前都是工人、店员、妓女住的。这些房子最早连自来水都没有，喝的是井水，一直到七几年才通了自来水。比如江天佑的家就在鸿庆里。</p>

稍微高级点的“坊”，自带水电煤和车库，一般住在里面的都是文化人。</p>

再高级点就是贺敏敏他们住的“邨”了，别看名字带个“邨”字很是土气，解放前都是花园洋房，大老板乃至军政要人才住得起。</p>

当然也有住公寓楼的，比如张爱玲就住在常德路的爱丁堡公寓。此外还有武康大楼，黑石公寓等等……李婉仪家也住公寓，小时候到她家去玩，贺敏敏最羡慕她家里有抽水马桶。</p>

上海男女谈恋爱，第一次见面都会互相试探对方是住在哪里的——是上只角还是下只角，是铁路南还是铁路北，在苏州河的南边还是北边？</p>

一般来说，上下只角极少通婚，铁路南北更宛如天堑。骄傲的“城里人”坚信，过了铁路统统都是乡下。</p>

至于居住着大量盐城、泰州移民的苏州河北面更是被人污蔑为“苏北”“江北”，这里的小伙子根本没有资格肖想“上只角”的“正宗上海小姐”。</p>

当年贺敏敏的哥哥贺健娶了家住杨浦区定海路的魏华，一度让贺家姆妈非常郁闷，觉得非常丢脸。凤英阿姨甚至扬言，说她宁愿女儿嫁给外国人外星人，都不可以是“下只角”的“江北人”。</p>

“九号楼……绿宝石？”</p>

江天佑脱口而出。</p>

“是啊，大家都叫那栋楼‘绿宝石’。因为它不但墙壁和屋顶是绿色的，夏天的时候整个外立面都缀满了爬山虎，远远望过来，就像是一颗绿莹莹的宝石。”</p>

虽然自己只能住在绿宝石的壁橱里，但贺敏敏依然满心自豪。</p>

“阿天，好婆年轻的时候，就住在对面的那栋‘绿宝石’里。”</p>

江天佑想起好婆从小到大无数次对自己说的话。</p>

“那是你太外公给外婆的嫁妆。你妈妈就生在这那楼里，后来，你也生在那栋楼里。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的小囡会不会生在那里了……”</p>

好婆说这句话的时候无限感慨，眼中含泪。</p>

“绿宝石”对江天佑而言，是一个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的梦，属于童话故事。</p>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和住在“绿宝石”的姑娘结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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