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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缩在被窝里，弓得跟只虾米似的，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看到贺敏敏站在床头，江天佑先是迷惘地抬起头，双眼聚焦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后，两股泪水扑簌簌地从眼角滑落。</p>

贺敏敏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只受伤野兽的巢穴，那野兽在放下最初的防备后，低下脆弱的脖颈，把脑袋放在了她的掌心下。</p>

江天佑几次尝试坐起来都没成功，他想说话，可一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p>

贺敏敏扔下鞋子，去楼下拧了块湿毛巾，又倒了杯凉开水。</p>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p>

贺敏敏把热毛巾敷在他哭肿的眼皮上。</p>

江天佑不响。</p>

过了蛮久，毛巾下来传来江天佑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不晓得。我从火葬场出来，回来就躺在床上。然后……你就回来了。”</p>

大殓安排在早上九点钟，也就是说江天佑魂不守舍了一天。</p>

“中午豆腐饭吃了么？”</p>

贺敏敏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前几天刚剃得头发，手指穿梭在其间触感沙沙的。</p>

江天佑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拉下毛巾，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向贺敏敏。</p>

“你会不会觉得男人哭很丢人？”</p>

在外面那混混那几年，哪怕被人用西瓜刀追着砍，骨头都出来了，江天佑愣是没掉过眼泪。</p>

去香港处理母亲的丧事，抱着她的骨灰放进灵骨塔的那一刻，江天佑也只是感到眼角微微湿润，有些酸涩而已。</p>

今天这双眼睛却像是坏了的水笼头，根本不受控制。</p>

“不会啊，我经常看到男人哭，很正常的。”</p>

贺敏敏摇摇头。</p>

“谁？”</p>

江天佑抬眼，没察觉出自己话里的酸味。</p>

一个男人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放下一切防备哭泣，可见两人的关系是多么地密切。</p>

“贺杰呀。三天两头哭。上次是想要买变形金刚的玩具，他妈不肯。再上次是考试考了 65 分，他动手改成了 85 分，还模仿我哥签名。被我嫂子从三楼打到一楼，光着屁股从前弄堂跑到后弄堂。大家都看到了，他喜欢的一班女同学也看到了。然后第二天全年级都知道了。”</p>

江天佑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p>

“一歇哭，一歇笑，两只眼睛开大炮。”</p>

贺敏敏冲他眨眨眼，“你是‘蚌壳精’（沪语：碰哭精）么？”</p>

“我长这么大，除了好婆，只有你看到过我哭。”</p>

江天佑羞涩地笑了笑，“你不好告诉别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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