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崔雷是个基层小吏，可是对于宦官来说还是过于低贱。</p>
这样的品阶在宫里还没有奉银可拿，如果伺候的主子有人情味，也许时不时的能接点散碎银钱作为奖赏。</p>
而这几个月崔雷的确从萧辰那里得了些赏钱，除了将大部分银钱给萍儿买礼物外，只想将剩下的株钱递到家中接济兄长，可是身处繁华之中，又怎能忍得住诱惑呢！</p>
其他小寺人私下里有许多玩乐的事可做，比如偷偷的学着主子置骰子赌钱；或者随便撒几个株钱就能拉着新来的婢女戏耍一番；在或者和其他院中的贵人搭上线，将宫外的物件带进来挣点儿外快。</p>
崔雷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最多是赌上几把，输了一点儿就走，赢了就再耍几把，直到兜里的本钱输光也便作罢。</p>
如今被县里的袁翁欺凌，兄弟二人无奈，只能起身回去想办法。</p>
崔雷晚间回到京都，正逢几个小寺人出宫采购，看到他在一家酒馆里买醉消愁，几人便进去话闲了几句，其中便有中宫袁淑仪房内的德顺。</p>
得知崔雷的情况后，几人皆摇头叹息。</p>
德顺低声说道：“要不你去求一求俞中使？五十两白银对我们来说是困难，但对俞中使来说，就是毛毛雨啊！”</p>
“义父有钱不假，可我就算是借了，又拿什么去还呢！”</p>
“再者说，义父若是知道我将郎君赏赐那些钱财拿去玩乐了，还不得把我打死。”</p>
“对了，鹿鸣堂那位郎君呢？我们做下人没有俸禄，他可是陛下身边红人了，肯定有银钱。”</p>
“萧郎君对我恩重如山，我平日里从他那儿已经得了许多银钱，如今他又在城内置下产业，想必已是捉襟见肘了！”</p>
“我......我真是走投无路了！”</p>
崔雷说完，便低声抽泣。</p>
于是几人再三劝慰。</p>
“嗐，你还为他着想呢，你还以为那位萧郎君是正人君子啊？”</p>
“我听说啊，他和萍儿，打得甚是火热。”</p>
“特别是这些日子，你不在宫中......”</p>
得顺在一旁愤愤说道。</p>
一旁的小寺人急忙拦了下德顺，毕竟崔雷都这样了，再提萍儿的事就是雪上加霜不是。</p>
崔雷听后瞬间变了脸色。</p>
“此话......当真？”</p>
崔雷红着眼，死死的扯着德顺的衣襟。</p>
“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啊。”</p>
“他们主仆二人那些丑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p>
德顺拍了拍崔雷的肩膀，满是同情。</p>
“要我说，咱们还是解决眼下问题才是。”</p>
几人急忙安抚着。</p>
“午后听闻陛下去了寺里坐斋，俞中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看来只有我们小哥几个想办法了！”</p>
一旁的德顺抚着崔雷说道。</p>
“哎，我听闻巷间有个叠宝斋，众人押注，店家坐庄，我听闻陆府丞甚是喜爱，也从中收获了不少。要不然......”</p>
“虽然宫中有禁令，可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毕竟外边比宫里赌注大，正因如此，你才有机会翻身啊！”</p>
德顺说道。</p>
“你说呢？”</p>
崔雷听后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如今这情形，哪里还顾得上许多。</p>
于是几人趁着夜色，将其带到一个深巷当中。</p>
崔雷虽喝了酒，但如此幽暗陌生的地方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一时间不肯进去。</p>
德顺见状又拍了拍崔雷：“你可想好了啊！兄弟几个无甚银钱，出门前我找人算了日子，乃是财神下凡之日，我们凑出这五两碎银给你试试手气，那骰子和宫中玩法无甚差别，你定不会陌生。”</p>
“今日若输了，你日后再还便是，可一旦赢了，就能解决眼前窘迫不是！”</p>
崔雷听完向左右拱手，半推半就的进了面前的小黑屋。</p>
只见里面热闹非凡，下到街头乞丐，上到贵族郎君，各各面红耳赤，就等木桶里面摇出大小来！</p>
“诸位！压定离手！”</p>
庄家喝了一声，众人顿时安静！</p>
几个寺人拉着崔雷示意其下注，崔雷平日里玩的才哪到哪，只见周边的人都凶神恶煞，桌子上堆满了粟米袋、株钱和布帛等物，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p>
崔雷紧闭着眼睛，把手中的碎银放到了“次胜”二字上边。</p>
“起！”庄家一边喊着一边按着木桶。</p>
“卢！卢！卢！”</p>
众人接连喊道！</p>
移去木桶，只见五只牛骨骰子一白四黑。</p>
众人见状后皆大失所望。</p>
“畜产！”</p>
“庸狗！怎么又是雉！”</p>
身旁的几个赌客骂着，占到了桌案一旁。</p>
“哎！我们赢了！”</p>
几个小寺人见状兴奋不已，将赢来的珠钱揽到了怀中。</p>
“崔雷，我们赢了！是雉！是雉啊！”</p>
崔雷瞪了瞪眼，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赢了。</p>
“我说什么了，今日乃是财神下凡，今晚你小子可真是好手气啊！赢了足足有五两！”</p>
寺人喜儿晃着崔雷的肩膀说道。</p>
“这次定要多压些！”</p>
崔雷听后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如此下去赢上五十两应该不成问题！</p>
于是再次压了下去。</p>
没过几个来回，崔雷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碎钱锦布，约摸着怎么也有二十两有余。</p>
崔雷哪里经得住这般刺激，再压注时便向那“甲胜”的地方置下了钱物。</p>
正在众人呼卢喝雉的时候，一个身着锦袍的白面儒雅人走到了屋里，用手中锦帕掩了掩口鼻，稍稍的朝着赌桌搭了一眼，然后向一旁的掌柜俯身说了几句，那掌柜听完连连拱手示意。</p>
说话间，木桶再次揭开，五只骰子一水的黑色。</p>
“卢开甲胜！”</p>
店家喝到！</p>
崔雷几人欢喜的像是登仙了一般。</p>
这一回可赚大了，粗略一算，手里已经有七十两还多。</p>
崔雷和身旁的德顺、喜儿相视一笑:“再压一次，再压一次就回去！”</p>
崔雷搓着手掌，盯着赌桌。</p>
寺人喜儿在一旁憋不住劝了一句：“崔兄何必孤注一掷呢，当下这些钱财足以偿还欠债了。”</p>
德顺听后上前推了一把喜儿。</p>
“怎么？崔兄现在正在兴头儿，你这般扫兴，难道是你输了银钱？”</p>
见崔雷不作声，喜儿也只好退到一旁不作声。</p>
于诱惑面前，再本分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甚至于鬼使神差。</p>
此时宵禁已过，外边夜深人静，只有这叠宝斋里喊声震天。</p>
崔雷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是满脸通红。</p>
想想自己八岁进宫，终日在薄室署里打杂，两只手不是泡在痰盂里洗刷，就是伸到便桶里捞粪。到了晚间只能睡在放粪桶的浑事房里。</p>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比在郊外的毛草残墙里过活得好，最起码还有主人剩下的粟粥和盐菜吃。</p>
那时候只求母亲和兄长能平平安安，毕竟自己进宫时已经从宫里换来了两斗粟米。每逢年节或是操办酒宴，薄室里的小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而且都心甘情愿的挨到深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少府寺庖厨里剩下的残羹剩饭多带些回去。</p>
若是到了冬天，可将捞出来的“干货”用木桶盛好，藏在梁间备用；若是夏天，便多以果品、点心为食，如此可多存放些时日。</p>
而崔雷在一次争抢碎肉的时候，被几个小寺人打了个半死，幸得当时的寺监俞三福到庖厨催促参汤，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崔雷。</p>
俞三福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救醒崔雷后问其缘由，只因崔雷说隔日便是家中母亲的生辰，欲拾些碎肉给她解解馋。</p>
俞三福听后眼泪纵横，不禁想起了自己过世的老母亲。</p>
从那以后，俞三福对崔雷疼爱有加，又见他乖巧机灵，便收了他作为义子，如此平稳的过去了六个春秋。</p>
百般迷茫、万般苦楚，终于就要在今天拨云见日了！</p>
“诸位贵客，天色已晚，不如押一个撼天注？”</p>
庄家扫了扫衣襟，低身说道。</p>
什么是憾天注？就是把手里的东西都赌上去，赢就赢个盆满钵满。</p>
“家主提议，在这押注上增设输赢倍数，若是谁能猜得赢，便可成倍收钱，如此可好？”</p>
桌边的赌客见状连连赞同，也有几个赌客摇摇头，退到一旁扒眼看了。</p>
崔雷环顾左右，德顺和几个小寺人也点头示意。</p>
于是崔雷裹着身边所有的银钱、谷粟和锦布，一并压到了“甲胜四倍”上边。</p>
“对，就压最高倍！”德顺搓着手盯着崔雷。</p>
“嗯，如此便能给我兄长置下房舍了！”</p>
崔雷说完，几人又双手合十，祈求财神爷保佑。</p>
掌柜的向那庄家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后依旧微笑着。</p>
“诸位，压定离手！”</p>
“卢！卢！卢！”</p>
崔雷几人紧握双拳喊到。</p>
“起！”</p>
庄家话音一落，五只牛骨骰子像是说好了一般。</p>
“三白两黑，大雉！庄胜！”</p>
庄家喝到。</p>
崔雷见状，如泰山压顶，“扑通”一下就瘫倒在了地上。</p>
几个寺人在一旁直勾勾的瞪着眼睛，仿佛魂魄被摘去了一样。</p>
“四倍赔偿，我来算一算啊......七十又六两......一百五十又二两......”</p>
“一共银钱三百又四两！”</p>
“贵客，拿钱吧？”庄家低身咧着嘴说道。</p>
“适才我们手气极佳，怎么压了四倍就突然如此！”</p>
“定是你从中作梗！”</p>
寺人德顺上前喝到，崔雷也挺身迎在了庄家面前。</p>
“就是，你们是黑店！”</p>
喜儿在一旁骂道。</p>
“嘿！我说这位郎君，你这是什么话啊！输赢乃赌园常事，怎么？输不起就想耍赖吗？”</p>
庄家神色严厉。</p>
此时，三五个大汉闻声后从后间走到桌案前，将崔雷几人团团围住，手里都带着家伙。</p>
此时的崔雷不知所措，吓的小脸儿煞白。</p>
只觉得腿下一软，跪倒在地。</p>
“店家，您容我......容我几日，我定会将银钱还上！”</p>
“就你？你拿什么还？看你这下作样子，今日若是拿不出银钱来，别怪我取了你这狗命！”</p>
庄家取过大刀，顶在了崔雷的脖子上。</p>
几个小寺人见状一并跪地叩首，没人敢再言语。</p>
“这不是......崔郎么！”</p>
柜台旁的那位面相儒雅的人已在旁观看许久，见此情景便上前将崔雷扶起。</p>
“您是？”</p>
崔雷浑身颤抖，稍稍抬头望了望。</p>
“崔郎于宫中任职，怎能识得我这街头草民呢。”</p>
那人低声细语，龇牙与崔雷对视着，眼神里毫无惊讶之状。</p>
“哦？阁下......阁下如何识得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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