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p>

这晚周安吉在听了快十遍的时候，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p>

他的枕头边放着那把古铜色的小刀，周安吉拿起来在手里摸了个遍，心里却不合时宜地自言自语：“阿乐，不是说要教我分辨东南西北吗？” </p>

“怎么会食言呢？” </p>

“阿乐，开玩笑说你成绩不好，看来你真的不太聪明。” </p>

“你知不知道我两年前就已经是我们学校天文系的优秀毕业生了啊？一个学天文的人，怎么会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p>

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这把小刀的刀鞘摘下来，刀尖凛冽冰冷的银色被吞噬在周围一片如墨的漆黑中，周安吉缓缓地摸过去，手指不出意外地被锋利的刀片割开了一道口子。 </p>

“嘶——”他扯了两张纸巾捏在流血的地方，重新把刀收好。 </p>

周安吉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胡思乱想什么。 </p>

这是一把杀过狼的刀，割开他的手指简直轻而易举，可他偏要不知好歹地试一下。 </p>

手指间隐隐作痛，睡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p>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周安吉还是摸黑溜下了床，拿走了手机、钥匙和一包烟，悄悄去了宿舍顶楼的天台。 </p>

这是他回北京后第一次忍不住碰这烟。 </p>

一开始他想着要省着点抽，因为他偷偷摸走的两包烟加起来也没多少支，抽完就没有了。 </p>

如果要苏和额乐从那边买了给他寄过来，为了他的身体健康对方肯定是不会答应。 </p>

此时他穿着一层单薄的睡衣坐在天台的矮凳上，仲秋的夜风不至于凛冽，但也稍微有些凉。 </p>

这让周安吉无端想起了他刚到内蒙古的那个晚上，在兴和县的草原上那个只有6℃的夜晚，他穿着冲锋衣都抵挡不住的冷。 </p>

那天正值七月上旬，当时苏和额乐告诉他，内蒙古的晚上即使是在夏天也是会冻死人的。 </p>

这样细细算过来，他一共在内蒙古呆了42天，和阿乐从认识到在一起花了25天，在一起后18天他动身离开。 </p>

到现在，回到北京后的日子又过去了快两个月了。 </p>

两个月…… </p>

离开苏和额乐的时间已经比他们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了，时间慢慢向前走，以后还会更长…… </p>

北京的秋天阳光和煦，古建筑的城墙和已经开始落叶的银杏，让整座城市都满溢着夺目的金黄，那乌兰察布的草原呢？ </p>

还是绿色的吗？ </p>

周安吉低头苦笑了一声，从手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用一只手挡着风，另一只手摁住打火机点燃了。 </p>

凌晨黑暗中的亮色并不多，除了远处教学楼的通宵自习室中亮着白光，周安吉嘴里含着的烟头占据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橙色光亮。 </p>

烟依旧很烈，周安吉没敢让自己吸得太贪婪，担心又被呛到了会打扰宿舍楼里的其他人睡觉。 </p>

因此一支烟在他嘴里辗转了一半，在夜风中飘散了一半，很快就燃尽了。 </p>

周安吉又坐了一会儿，没再点燃第二支，而是点亮手机，给苏和额乐拨过去了一个电话…… </p>

作者有话说 </p>

1、第二章 里周安吉说自己不会分辨东南西北，可以理解为当时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因此无法参照，也可以理解为他被冻傻了，不是剧情bug。 </p>

2、“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是《乌兰巴托的夜》某一版本的歌词。 </p>

周安吉以前从不会做这种扰人清梦的事情，但这次对方是苏和额乐。 </p>

可能正是因为被偏爱的人会有恃无恐，苏和额乐会纵容他。 </p>

忙音响到第八声，周安吉已经做好了对方不接电话的准备。 </p>

苏和额乐晚上睡觉有静音的习惯，他知道。 </p>

只是这晚他实在太想阿乐了，才忍不住打过去。 </p>

尽管他们才挂了电话不到两小时，可他吸了一支烈烟、又吹了会儿冷风，思念也没缓解。 </p>

“喂，宝贝儿。”接通时苏和额乐的嗓音不太自然，应该是刚从梦中醒过来的，“怎么啦？” </p>

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和额乐从被窝里坐起来，打开了灯。 </p>

“阿乐……”周安吉吸了吸有点酸涩的鼻子，抬起两条腿把自己蜷在矮凳上，“没事儿，就是想你。” </p>

“我刚刚抽了一支烟。”他说，“在天台。” </p>

“我的烟？” </p>

“嗯。” </p>

这一支烟的味道能让他想起上次苏和额乐是怎么吻他的。 </p>

烟丝燃尽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味道在口腔里也辗转不过一小会儿，可需要它来缓解的思念像一根羊毛缠绕成的细丝，长得可以把周安吉一整个裹住。 </p>

可这大晚上的，又是抽烟，又是在天台吹风，不过苏和额乐没说什么“赶紧回去”或者“少抽烟”之类的话。 </p>

如果不是思念过度，谁会愿意在凌晨这么折磨自己？ </p>

“那要挂了电话打视频吗？”苏和额乐问。 </p>

“不用了。”周安吉回，“我这边太黑了。” </p>

“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p>

苏和额乐笑了笑，又打了个哈欠，说话变得有点口齿不清：“那我多跟你说会儿话。” </p>

他接着说：“你先回宿舍去，上床盖好被子，然后把耳机塞上，我说话哄你睡觉，不然在天台坐久了再感冒了。” </p>

“好。” </p>

于是周安吉乖乖地拾起钥匙和烟盒，转身回了宿舍。 </p>

躺回床上后，他给苏和额乐的聊天对话框打字：[阿乐，我想听你唱《乌兰巴托的夜》，可不可以？] </p>

[好。]苏和额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比刚刚听得更真切一些。 </p>

紧接着，苏和额乐发过来一段语音。 </p>

是蒙语版本的歌。 </p>

接着又发过来一段。 </p>

是汉语版的。 </p>

最后一段几秒的语音。 </p>

[阿吉，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p>

苏和额乐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高了。 </p>

听到了你的声音，怎么会忍得住不掉眼泪？周安吉想。 </p>

[那唱歌的人呢？唱歌的人会掉泪吗？]周安吉还是不服输地回过去一句。 </p>

[会。]几乎是在瞬间，他便收到了苏和额乐的答复。 </p>

[阿乐，我好想你。] </p>

[我也是。] </p>

[我们还会见面吗？] </p>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周安吉承认，自己索求得有点太多了。 </p>

回北京这两个月以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苏和额乐不知道答过他多少遍了，可他仍揪着不放。 </p>

仿佛只要两个人没有重逢，这个问题就一直不会结束。 </p>

周安吉不在乎问了百遍还是千遍。 </p>

[会。]又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p>

周安吉含着一双泪眼，看到这个字后还是笑了出来，和之前的次次都一样。 </p>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睡衣上，止也止不住。 </p>

手指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薄薄的纸巾被黏在伤口上，一撕下来又是一阵钝痛。 </p>

不仅是痛在了手指上，更像是周安吉用苏和额乐送他的这把刀把伤口划在了心脏，没法止血，也没法止痛，只能靠苏和额乐本人来治。 </p>

他不知道阿乐是为了安慰他而说的谎话，还是真心实意地在陈述一个诺言。 </p>

但其实如果周安吉真的再仔细想想，他就会知道。 </p>

苏和额乐不会安慰人。 </p>

苏和额乐也不会说谎。 </p>

苏和额乐承认他的心因为周安吉而动摇了。 </p>

早在周安吉刚离开没多久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完完全全铺满了周安吉所在的痕迹。 </p>

就算人走了也抹不掉，就算他离开乌兰察布回到了白云鄂博也抹不掉。 </p>

这张床是和周安吉一起睡过的，周安吉还在这间房子里给他煮过一碗长寿面。 </p>

尽管他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幼稚且自欺欺人地不想承认，但当面对某些重要决定时，苏和额乐还是没办法忽略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呼唤—— </p>

周安吉把他尘封了很久的心找回来了，他迟早会离开内蒙古的。 </p>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 </p>

在周安吉刚回到北京没多久的时候，苏和额乐就又一次把自己的羊交给了巴特尔，不过不是为了回白云鄂博去工作，而是开车去了乌兰察布的一个贫困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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