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雍轻抚着头发，烛光下，她长乌亮，透着柔润的鸦青光色：“太后党利用东南沿海的防务，搅乱了海上贸易，织造局少了海外商人的订单，只能减少织绸总量……织造三局有大量多余的税丝。”</p>
沈昭嬑骇然地瞪大眼睛。</p>
她记得先帝时，因国库空虚，当时的内阁大臣们为了填补亏空，在江宁、浙江、苏州一带实施了一个名为“改稻种桑”的国策，这项国策后来演变成了“官逼民改”。</p>
起因是地方官员和商人，从这一项国策中嗅到了莫大的商机，借着朝廷的势，逼迫百姓贱卖良田，恰逢端午汛，新安江决口，一场巨大的灾难席卷了整个了浙江，地方官商勾结，做起了以田换粮，兼并土地的勾当……最后引发朝局动荡。</p>
当时的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徐信安，借机斗倒了内阁首辅严宗周，继任首辅。</p>
经此一事，“改稻种桑”的种种弊端和不足也摆到了台面上。</p>
首先要面临的问题是，南方本就是粮产重地，如果改稻为桑，百姓都去改种桑树，去养蚕，这些人粮食从何而来？</p>
他们没有自己的粮食，所有的口粮，就要从商人手中购买，地方商人若是哄抬粮价，结果会怎样？</p>
朝廷粮产不足，能支撑这么庞大的粮食消耗吗？</p>
没有强大的农业支撑，商业的发展只会演变成一场彻底的压迫和剥削。</p>
后经内阁议定，废除了改稻为桑这一项国策，改为百姓自愿整改，愿意改稻种桑的人家免除一些劳役，和一些杂税。</p>
当时，有不少百姓将家里的田地一半种桑，一半种粮，这样可以免除一些劳役及一些杂税，赋税的负担大大减轻，后来江南一带家家户户种桑养蚕。</p>
便是家里土地不足的人家，也会在房前屋后山里种植桑树，养一些蚕，贴补家用。</p>
这一项举措在当时看不出成效。</p>
但是年过后，大周朝的织绸产量就开始逐年上升，达到了丝与粮并重的盛况，全盛时期，全国每年织绸数量能达到百万匹……</p>
每年都收到海外大批的织绸订单，解决了国库亏空的问题，但却没有真正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p>
原因还在于先帝荒废朝政，沉术丹术，修建道场，大兴土木……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加之那时，河西与辽河套一带战事频发，朝野内外积弊成患。</p>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显国公府把持了东南沿海的防务，浙江都司抗倭不力，海上倭寇横行，海上丝绸贸易逐年降低。</p>
至今每年的织绸数量，已经降到了只有四、五十万匹左右。</p>
所以真实情况是，另有一大半的税丝缺口被隆盛行钻了空子。</p>
简直是骇人听闻。</p>
齐雍淡淡地说：“隆盛行在浙江一带办了几家小丝厂，从浙江地方局运作，低价买了造织局三局大量多余的税丝，买卖税丝的钱，经地方官商们层层盘剥，最后进了地方官员的口袋。”</p>
沈昭嬑吸了一口凉气：“这种事越不过司礼监负责督造的太监吧！”</p>
“你想的不错，”齐雍目光深了深，嗓音显得无比晦涩，“浙江地方局负责督造的太监是太后党安插的人，而隆盛行背后的东家，是浙江的丝绸皇商周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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