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他们也没留意，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昨晚跟着一大帮下火车的人住进店里的。”前进帽咽下面包，沉声说道。</p>
“这个人行事倒很谨慎。”</p>
“那……那他能来接头吗？大连那边抓到的‘二姨夫’，交待的情报不会有问题吧？” 前进帽忧虑起来。</p>
“应该不会。”傅家庄语气坚定。</p>
“大连那边办事也不靠谱。”前进帽低声抱怨着，“既然抓到了‘二姨夫’，就该问明白‘老姨夫’长什么样，咱们也好照葫芦画瓢，一抓一个准儿。对呀，我们可以让大连的同志再审一审呀！”</p>
傅家庄幽幽叹了叹气：“没审出来，可能是另有原因吧，大连现在是‘特殊解放区’，很多工作，还都要秘密进行。”</p>
“那也不耽误审‘二姨夫’呀。”前进帽嘀咕。</p>
“我刚才得到消息，今天早上，‘二姨夫’自杀了，他可能是在保护‘老姨夫’。”傅家庄神色严肃，“不过没事，只要‘老姨夫’按时来接头，他就跑不了。”</p>
“那倒是。”前进帽缩了缩脑袋，“不过我还是担心……”</p>
“不用担心。”傅家庄看着前进帽，“你想，大连到哈尔滨多远？快1000公里了，他千里迢迢跑来，拿不到这份国民党大连市党部的特务名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p>
前进帽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服务生走来，放下了一份牛排，上边沾着丝丝血迹。</p>
“血哧呼啦，你也能下去嘴。”前进帽望着牛排撇了撇嘴。</p>
傅家庄不为所动地切着牛排：“‘二姨夫’的事，回头我到大连再查一查。”</p>
前进帽一愣：“为个死了的‘二姨夫’，你要专门跑一趟大连？”</p>
“来新任务了，东北局接到中央命令，派我去大连打个前站，跟苏联红军接洽，商议成立大连市委和民主政府。”傅家庄抬手看了看表，“下午就得走。”</p>
前进帽笑了笑：“别说，你留过苏，上级派你去还挺对口。今天这个活儿，算是你在哈尔滨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了。”</p>
傅家庄瞥了前进帽一眼：“对呀，你们都给我长点脸，干漂亮点，要不，我走了还上火闹心。”</p>
前进帽拍了拍胸膛：“没问题，十拿九稳的事儿。”</p>
“什么十拿九稳？得十拿十稳！”傅家庄看了看时间，指针刚过12点，“一点接头，还有时间。”</p>
“拉倒吧，这洋玩意我可享受不了，我去吃碗面条子吧。”前进帽满脸写着抗拒，起身走开。傅家庄又叉起一块牛肉，优雅地送进嘴里。</p>
街道旁，一线日光照亮了牌匾上画着的一嘟噜红肠，牌匾下写着醒目的几个字：小白桦红肠店。小店廊下人头攒动，生意倒是一派红火。</p>
高大霞朝红肠店走去，不大的店里，顾客一层一层往柜台前挤着，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香水与红肠的味道。高大霞从钱包里掏出钱捏在手里，又把钱包揣回怀里，一个矮个子男人在前人群里挤着，不时用眼角扫视着四周。</p>
前头传来老板的吆喝：“后面的别排了，卖不上十个八个人了。”</p>
后头的人不满地嚷嚷起来：“咋不早说？”“俺们都吭哧瘪肚排半天啦！”</p>
众人仍是不依不饶地往前挤，高大霞伸长了脖子往柜台里看：“掌柜的，我赶三点的火车，能照顾照顾吗？”</p>
另一名顾客看了高大霞一眼：“俺家怀孕老婆，就想吃这一口！”</p>
老板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后面的各位，对不住了……”</p>
拥挤的人群中，矮个子男人在高大霞旁边挤蹭着，一只手在高大霞腰间摸了一把。</p>
“干什么你？”高大霞感受到异样，回身大喊。</p>
矮个子嘿嘿赔着笑，转身朝门外挤去。高大霞愣了愣，猛然意识到什么，按住了空空如也的腰包：“小偷！”</p>
矮个子男人神色一急，两只手拼命扒开了人堆，冲出门去。</p>
“别跑——”高大霞紧跟在后头钻出了小店，追出几步，干脆脱下了高跟鞋，一手撩起旗袍下摆，一手拎起鞋，撒腿飞奔：“站住，你个缺德玩意儿！”</p>
小偷狂奔，高大霞赤脚追去，临街众人纷纷为之侧目。一路穿街过巷，不知追了多久，小偷的背影越来越远。高大霞提着高跟鞋追来，喘着粗气：“你别跑，把……把车票给我……钱，钱，钱我不要了。”</p>
小偷却是没听见一般，闪身钻进了胡同。高大霞跑不动了，在街角站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扶着窗台呼哧带喘，“我饶不了你！”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显然是虚张声势。</p>
喊声在街道回响，很快就被“包子饺子面条子，韭菜盒子大碴子”的吆喝声淹没。</p>
高大霞沮丧地支起身子，试图放下扎在一侧的裙摆，可手里还提着两只鞋，委实不得法。</p>
近处晃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傅家庄。他停在高大霞面前，手里提着两个纸袋，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狼狈的女人一眼，忍不住笑起来。</p>
“笑什么？滚！”高大霞脸颊泛红，忍不住怒喝道。</p>
傅家庄忍住笑走开。高大霞气冲冲地穿上鞋，看了看手里的毛票子，满面愁容。</p>
穿过狭窄的楼梯，傅家庄提着纸袋上来，一重两轻地敲了敲房门。房门插销拉开，大门滑向一边。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是前进帽，他左右扫视了一眼，放傅家庄进屋，前进帽抽了抽鼻子：“大葱猪肉馅包子。”</p>
“馋猫鼻子尖。”傅家庄把纸袋放在桌上，“还有，正宗的苏联烤肉卷饼，快趁热吃啊。”</p>
浓郁的香气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散开来，窗边的五六个年轻人闻着味道不由一阵恍惚。屋里门窗紧闭，窗帘只微微拉开了一条线，年轻人轮班朝着街道窥视，盯着街对面赢天下赌局门前的动静。</p>
“赶上鳖瞅蛋了。”傅家庄撇了撇嘴，“没事吧？”</p>
“没事儿。”前进帽急不可待地撕开食盒，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吸吮着汤汁，“哥几个，快来趁热吃，一咬一包汤。”</p>
傅家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下面的赌局望去，牌桌前的赌徒吆喝声不绝于耳。</p>
“傅哥，你也吃吧。”一名手下招呼傅家庄。</p>
前进帽嘿嘿一笑，吸溜着满嘴的汤油：“留过苏的肚子能跟咱一样式啊？得吃牛排，得面包抹黄油！”</p>
前进帽话音未落，众人哄笑起来。</p>
傅家庄回身继续观察着街道，蓦地看到走来的高大霞，落魄地四处张望着什么。傅家庄盯看着这个女人，猜测着她的来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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